5要长久合作,关键不是只会同意,而是彼此学会说反对
大闹梦剧场董事会之后,方玉斌的演出告一段落。杨韵那边也传来消息,大老板雷霆震怒,把聂远国骂得狗血淋头。方玉斌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等着弯路走不通的聂远国回到大路,自己才好狮子大开口。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方玉斌坐在办公室里,心情颇为轻松。生意上的事虽说没什么进展,感情危机却似乎走出阴霾。半小时前,他接到苏晋的电话。苏晋说周末要回江州老家办事,自己的车送4S店做保养了,问方玉斌的车能不能借用一下。
苏晋好久没给自己打电话了!这次能主动借车,看来心中的气消得差不多了。难得的争表现机会,方玉斌怎会错过!他明确回答,车绝不能借,要借只能连人带车一起。我就给你当司机,送你回江州。
苏晋起初拒绝,但禁不住方玉斌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下来。方玉斌又笑着说:“假如我一路上我表现不错,这留党察看的处分是不是就取消了?我还等着恢复党籍,重回组织怀抱呢!”
“想得美!你现在是扣12分,吊销驾照。想重新上路,只能从头考。”苏晋话说得坚决,却难得笑出声来。
方玉斌的手机响起来,是蒋若冰打来的。他接起电话,立刻传来蒋若冰热情的声音:“玉斌,明天有事吗?”不知从何时起,蒋若冰不再称呼方玉斌为方总,而是叫玉斌。方玉斌也叫她若冰。
方玉斌说:“明天有点事,怎么了?”
蒋若冰噘着嘴:“你可真是大忙人,上个周末说有事,这个周末还没空。没什么,就是有一场读书会,我猜你可能感兴趣,打算约你一起去。”
上周末蒋若冰约自己吃饭,方玉斌工作忙推掉了,没想到这周又碰上苏晋回江州。方玉斌说:“实在不好意思。下回有时间,我主动约你吧。”
“好吧。”蒋若冰沮丧地挂掉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一看来电号码,竟然是费云鹏打来的。他赶紧接起来,语气恭敬地说道:“费总,您好!”
费云鹏说:“周末到北京来一趟。”
“是这样,”当领导太久,费云鹏习惯了发号施令,连邀请人的事,也是先说结果,再解释原因,“汪杰明,你认识吗?”
汪杰明,不就是那个地产大亨、聂远国的老板吗?方玉斌说:“久闻大名,但没见过。”
费云鹏说:“老汪是我的朋友,前几天他打来电话,说请我吃饭,还问起你的情况。我把你大力夸奖了一番,说你是荣鼎当年大力栽培的青年才俊。他很喜欢结识商界后起之秀,特地让我引见一下。我想这是好事,便答应了下来。”
“好的。”方玉斌立刻答应,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鱼终于上钩,自己布下的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惊的却是,人家弄这么大阵仗。方玉斌原本以为,知难而退的聂远国会派杨韵再次登门,或是亲自打来电话,没想到聂远国身后的汪杰明竟亲自出山。
转念一想,汪杰明搞这么大阵仗,也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如果汪杰明亲自邀方玉斌,面子反倒有些下不来。如今,他请的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商界大佬费云鹏,仿佛只是老友相聚,方玉斌倒成了陪衬,无非跟着老领导一起出席而已。
费云鹏又说:“当时我跟老汪说,你不妨把千城的王诚也叫上。一来我很想念王诚老友,正好聚一下,二来王诚也是玉斌十分敬重的商界前辈。王诚已经答应,周末也会来北京。”
费云鹏的话点到为止,听这话的方玉斌也是一点就通。费云鹏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无论汪杰明透露了多少,他也能把对方的用意猜个大概。他答应出席,是给汪杰明面子。但费云鹏心里清楚,汪杰明其实找错了人。表面上,方玉斌曾是自己下属,还在自己手下得到提拔,但两人的关系却颇为微妙。方玉斌真正敬重或倚靠的人,过去是丁一夫,如今是王诚。当然,这些话费云鹏不能也不必向汪杰明挑明,只需要轻描淡写说一句“叫上王诚”,身为老江湖的汪杰明就能读懂,并且绝不会多问。
放下费云鹏的电话,方玉斌还得联系苏晋。为了苏晋,他推掉了蒋若冰的邀约,但此刻,他又不得不对苏晋爽约。电话那头,苏晋语气平淡地说:“没事,你肯把车借给我就行,我自己能开。”
约好的时间是星期六晚上,地点就在汪杰明的公司总部。这栋气派办公楼的顶层,有专供汪杰明使用的办公室、会客室与餐厅。商界三位大佬到场,方玉斌不敢迟到,下午5点刚过就到了。费云鹏与王诚到得更早,他们此刻正在汪杰明宽敞的办公室里,一起玩斗地主的扑克。
三人向方玉斌打着招呼,汪杰明还特意起身,同方玉斌握手。汪杰明长着一张国字脸,比起报纸、杂志上那些风光无限的人物照片,现实中的他更显苍老。
王诚说:“我昨天就来北京了。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就和老费约着一起,早点过来跟东道主讨杯茶喝。”
费云鹏接过话茬:“可惜茶没喝上,倒把地主斗起来了。”
“这事怪老汪。”王诚说,“千城在广州有个项目,倒是可以和老汪合作,趁着这次见面,本想跟他聊一聊。他却装模作样,说周末不谈工作,只说下周派个副总去滨海,和我的手下对接。”
王诚又说:“他不聊工作,却缠着我聊登山、马拉松。我说对不起,这些东西也跟你聊不着。就你那身材,自个儿在跑步机上扑腾两下得了,还跑啥马拉松?”
汪杰明笑起来:“所以嘛,找不到共同话题,只能斗地主了。”
三位大佬嘻嘻哈哈,立在旁边的随从都很有分寸地浅笑。聂远国站在汪杰
明身后,他与方玉斌握了手,接着众人便一起观战,欣赏这场重量级的斗地主。三人打得聚精会神,随从还被打了招呼,不准支着。桌子的另一边,有一个漂亮的女秘书专门负责计分。方玉斌一瞟,王诚输了十多分,汪杰明输了二十多分,费云鹏一个人是赢家。不知道这一分的含金量是多少,一元或是一万?不过以在座三人的实力,无论一元或一万,差别并不大。
方玉斌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因为三人的牌打得实在太臭。旁观这种牌局,就仿佛一个武林高手看小孩打架,一招一式尽是破绽。大概这三人不精于此道,或是平时偶尔和下属过招,人家全都让着他们。此刻真刀真枪较量,那牌技真是不敢恭维。
牌局结束,众人朝餐厅走去。途中,汪杰明突然提出,请大伙去参观一下他的个人藏品。汪杰明爱好古玩字画在圈内出了名,近年来他花在个人收藏方面的钱更是天文数字。
汪杰明的藏品,摆满了整层楼。他的一名属下说,这里摆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稀罕宝贝,汪总在银行租了一个近千平方米的保险库,放在里面。
在一幅书法作品前,费云鹏停下了脚步。这幅字出自大家之手,更难得的是,上面“云鹏展翅”四个大字,正好和自己的名字相合。
汪杰明看出了费云鹏的心思,说:“你要喜欢,这幅字就送你了。”
对于书法,费云鹏算得上行家,他清楚这幅字的价值,说道:“白送我不敢当。真要成人之美,你就开个价。”
“开价就俗了。”汪杰明说,“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今天现场写一幅字,咱们以字换字。”
汪杰明如此豪爽,费云鹏不再推辞,旁边立刻有人铺上宣纸。“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费云鹏一气呵成,用行书写下曹孟德的名篇《龟虽寿》。他的书法造诣不浅,写这幅字时又特地下了功夫,字体遒劲有力,气势磅礴。
放下笔,费云鹏说:“听说再隔几个月,是老汪的岳父九十大寿。这幅字,就当是我对老人家的心意吧。”
众人围着这幅字,忙不迭献上各种赞扬。汪杰明端详了一阵,却说:“你的字有功力,假如不从商,一定是个书法大家。但我有一点纳闷,一般人练习书法,都是由楷书至行书,最后写狂草。你的狂草多年前便已气象万千,自成一体,为何最近却弃狂草而主攻行书?”
费云鹏哈哈大笑:“在我看来,每一个汉字,都有其自身的轨迹。无论你的书法造诣多高,写字时都得沿着字本身的轨迹来运行——这就叫规矩。楷书一板一眼,不敢越雷池一步,好比公交车里的慢车,严格按照路线行进,而且每站必停。狂草太恣意了,有些随心所欲。好比自驾车,从石景山到首都机场,你可以走长安街,也可以走三环或者四环。路线随你选,只要能到达目的地就行。”
“行书呢,就像公交车里的快车。”费云鹏说,“快车会按照公交线路行驶,但不必像慢车那样逢站皆停,它有的站停,有的站不停。写行书时,既要按照字的轨迹来运行,又不必平均用力,有的地方一笔带过,有的地方不妨浓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