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正闲聊着,王步尧就回来了。
他刚刚去了趟卫生间。
“这位是……”苏韵等人看向王步尧。
梅骨还不知道怎么介绍,明华就说道:“步尧,她们几个都是梅骨的干妈。”
又向苏韵等人说道:“梅骨是干女儿,这位自然就是……”
“干女婿咯。”
苏韵三人心有灵犀,异口同声。
王步尧立马上道,十分大方同干妈们握手。
只有梅骨难为情的世界达成了。
王步尧很快就与干妈们打成一片,年轻帅气,有礼貌,又会来事的干女婿,逗得干妈们哈哈大笑,笑声很快感染了梅骨,她也跟着谈笑风生起来。
病房内就冷清得多。
除了床上的病人,只有坐在病床前的女人。
女人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娇艳如花,尽管她的名字还叫玫瑰,却已经是一朵过了花期,正在枯萎的玫瑰。
而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已经在油尽灯枯的边缘了。
玫瑰伸出她不再年轻的手,轻轻抚摸平浪骨感嶙峋的病容。
心还是很痛。
思绪把她拉回到遥远的闽北。
那是个细雨绵绵的春日。
玫瑰的心也像那春雨一样绵长而冷清。
她站在古老的石桥上,泪眼模糊地望着河水轻轻流淌。
被爱人遗弃的痛苦,像是无形的重锤,不停地击打在她的心上。
年轻的身体,使她无法承受情伤的打击。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孤单,仿佛生命之花在她体内急速凋零。
终于,她朝着桥下的河水,纵身一跃。
河岸两旁,喧哗声一片。
人们聚拢过来,纷纷围观她在河流中的起伏挣扎。
有人不顾一切地跳入了河中。
强有力的手臂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水流冲击之下,玫瑰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温暖。
他是以救命恩人的姿态进入玫瑰的生命的。
那一年,玫瑰是二十多岁,跳河殉情的糊涂姑娘,虽然蠢,却实在美丽。
而他,是在闽北经营电器产业,资产上亿的成功企业家。
身边权贵萦绕,来往的不是达官就是贵人。
他不但是成功人士,还温文儒雅,学识渊博,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简直是上天的宠儿,哪一条都足以叫玫瑰沦陷。
他让玫瑰去他的企业上班。
他给了玫瑰第二次生命,还给了玫瑰事业的出路。
为了报答他,玫瑰化身拼命三娘,在销售领域展露自己的才华。
当初那个为情跳河的姑娘,怎么也想不到,人只要有舞台,都可以展露自己的光彩,这世上从来不缺有能力的人,缺的是机会和舞台。
平浪给了她舞台,她回报平浪以出色的业绩。
他们珠联璧合,很快就让企业利润翻倍。
他们一起出差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又是一个春日,不但春雨绵绵,还春雷滚滚。
一声炸裂的响雷后,他的酒店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开了门,她柔弱不能自理地扑进了他的怀抱……
整个闽北的公司都知道了他们的事,只有明华蒙在鼓里。
他在闽北拼事业、婚外恋,明华在省城的家里做着贤妻良母,直到明华来参加公司的庆功宴,发现端倪。
尔后便是俗套的,原配妻子带着丈夫,与小三对峙的剧情。
明华不愧是东北女人,坚强得一滴泪都没有。
甚至,大方笑着说:“如果平浪选择你的话,我愿意退出。”
不过是以退为进,如果平浪选择玫瑰,而和明华离婚的话,明华会杀了他。
而如果让玫瑰离开平浪的话,也还不如杀了她。
平浪没有选择权,两个女人都不可能离开他,而他也在背弃道德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他不能和刚毅的明华离婚,也不忍抛弃柔弱的玫瑰。
爱情的世界很小,还是挤进了三个人。
直到,有一天,玫瑰生病了。
乳腺癌。
平浪很忙,是明华替平浪照顾玫瑰,动手术,疗养,直到康复。
玫瑰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明华这样有容乃大的女人。
鬼门关走了一场,玫瑰大彻大悟,彻底对平浪放手,倒与明华成了朋友。
从情敌到闺蜜。
后来,玫瑰嫁了人,明华与平浪还去喝了喜酒。
说来也怪,玫瑰让平浪的事业蒸蒸日上,与玫瑰分手后,平浪的生意就遭遇滑铁卢,偌大的闽北公司关门歇业,被收购。
也许平浪并不适合做生意,他还是适合当一个文化人。
至于为什么会跑去闽北,办那么一家企业,也许是老天爷为了他与玫瑰这段孽缘,特意组的一个局,一场剧本杀,搭的一个草台班子。
缘尽缘灭,草台班子散。
就像,上司的入狱,他从省城的逃离,都是因为他与梅骨的缘分在催动新的剧情吧。
那一天,在资国寺的联谊会上,文联的青青主席笑逐颜开地介绍:“下面,有请梅老师站起来发言——”
老的男的梅老师没有站起来。
站起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的梅老师。
坐在F城文艺家们中间的平浪,看着那个女孩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玫瑰。
梅骨和玫瑰这么像。
但又不像。
她们只是外表像,性格并不像。
梅骨卑微又坚韧,阳光又忧郁,天真又单纯……
梅骨真的真的,把他当父亲。
梅骨不是玫瑰呀。
不管人们如何议论,梅骨都不是玫瑰啊。
梅骨不是玫瑰,他也不是玫瑰的平浪,他是梅骨的父亲。
越与梅骨相处,平浪就越知道自己是谁,梅骨是谁。
梅骨是女儿,他是父亲,梅骨崇拜他,尊敬他,梅骨说,他是道德的珠穆朗玛……
平浪这辈子,去过天南海北,足迹遍布南北半球,但还没有去过珠穆朗玛峰。
喜马拉雅山脉里,海拔最高的山峰,6500万年前就挺立在地球上的巨峰,像金字塔般的巨型山峰,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被冰川和峭壁包围。
一座冰雪纯洁的高峰啊。
他怎能与之匹配?
他是出轨的渣男,对妻子不忠,对情人不义,他是婚姻的背叛者,爱情的亵渎者,他怎么能是道德的珠穆朗玛?
梅骨啊,傻孩子。
平浪被雪亮的天光刺激着,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仿佛看到了冰雪纯洁的珠穆朗玛峰,对自己展露鄙夷的目光。
他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被雪亮的天光包围、簇拥,像天使。
像玫瑰,但不是玫瑰。
平浪再不会认错她。
是梅骨啊。
“爸爸,爸爸……”
梅骨紧握平浪的手,在他耳边一遍遍呼唤。
平浪双唇蠕动,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梅骨,对不起,爸爸不是道德的珠穆朗玛……”
梅骨听见了,听清了,她看着枯槁一般的平浪,整个人愣住。
而平浪微微睁开的眼睛,终于沉沉闭上,仿佛被谁没收了最后一抹眼神,哪怕是浑浊的眼神。
他的手从梅骨的手中滑落,在床沿上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