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讲究落子无悔。

难的不是落子，而是“无悔”。

当一个人老了，才能知道，一生要做到多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才能昂首挺胸，当得起“无悔”这二字。

陈老太爷陈公宝，很后悔。

战争前一天，他为什么不去多检查一遍李大哥的剑鞘？他为何不让人去踩点有没有埋伏？

他一直觉得，是他的过错，才让李青崖李大哥倒在了胜利前夕。

“如果李青崖不死……”他常常想起这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不死，可能整个大玄都会被他改变。

可能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会比现在更好。

被悔恨折磨了一辈子的老人，现在坐在李青崖跟前。

故人依然如故，可他却有几分像从前？

“我没死。”李青崖说，“但是我不死的话，很麻烦，很多事情，我压着，未必是好事。”

“啪。”落子。

陈公宝大摇其头：“就是你一死，多少兄弟都寒了心，大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如果你不死，很多人都不会走上后来那条路。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把你当偶像？”

“啪。”落子。

“纵使有千钧力，也难将人心移一分。我也无法。”李青崖说。

“啪。”落子。

陈公宝说：“你看看我，现在坐拥这么大的家产，各处旁支，孩子我都快认不清了……我有时候看着我这些家族、家业啊，我都感觉怕，我还在时，还能约束几分，还有人能听老东西几句，若是我走了……”

“我替你管。”李青崖说。

陈公宝笑了。是发自内心地笑。

陈青竹惊疑不定地看着李青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棋子落在棋枰上。

“啪！”

“身体怎么样？”李青崖问。

陈公宝摇头。

李青崖想了想，说：“等会儿我帮你疗养一下，再给你开几味药。”

陈公宝失落落地道：“总是要死的……”

“活着的时候，就得好好活着。”

说完这话，两人都想起当年塞北大雪山里的对话，忍不住相视一笑。

这两人说话都让人听不懂，陈青竹坐在旁边只感觉心惊肉跳。

陈公宝忽然回头对陈青竹说：“钱呢？”

陈青竹一惊：“什么钱？”

“我老战友都来求援了，不得给个十八百亿？”

陈青竹从来没被爷爷这么凶过，委屈道：“哪有那么多现金？有那么多现金我把米哈游买下来……现在手头最多支出个1……8千多万。”

“支出来。”陈公宝说一不二的架势，“还有什么产业，哪个是不肖子孙管着的，办个转移，股权弄到李大哥手上。”

陈青竹感觉快窒息了：“这……这样草率决定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早该管管了。我是动不了了，李大哥来了，这不是正好？”

李青崖伸手拍了拍陈公宝，说：“小宝，你也别冲动，我只要几千万就够了。对了，有没有代步工具？”

陈青竹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小宝？

“小宝”说：“喜欢什么？保时捷？法拉利？兰博基尼？”

“怎么都是这种华而不实的？”李青崖笑了，“有没有那种容积大的，可以带很多东西，马力足，能越野的？”

陈公宝望向陈青竹，车方面的事情他真不太熟。

陈青竹无奈道：“悍马行吗？”

“可以吧。”

可以就可以，还“吧”。陈青竹又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陈公宝：“安排。”

得。陈青竹耸耸肩。

太爷疾言厉色：“没个正形，我平时是这样教你的吗？”

陈青竹连忙肃容。

李青崖看到开始教训子辈，也知道不该多留了，站起身说：“我该走了。”

陈公宝也勉强着站起来，说：“还有我孙女儿的事儿……”

之前说好，孙女交给李青崖。

交给李青崖，不是让她跟李青崖结婚，而是让他帮忙带着。

这是托孤啊。

陈公宝很器重这个孙女。

李青崖走到孙女面前，盯着她的双眼，盯得少女心脏“咚咚”跳。

“在哪里念书？”

陈青竹没好气地撇过脸：“华艺。”

华艺是京华艺术学院的简称。演艺方面的顶级学府。

陈公宝笑着说：“她在课余，从事一些演艺工作，好在家里管教得严，看护得好，没沾染什么不良习气。”

李青崖问：“她很红吗？”

不莱梅新秀排名第1名，华语新歌会第1名，演唱会已开8场，场场爆满，主演的《乱世奇缘》获奖金鸡……

这一连串的荣誉称号刹那间堵在陈青竹胸口，但面对这两个人，她又大气不敢出，只能蚊子嗡嗡般地哼道：

“有点。”

李青崖背手看着她：“我会好好管教她，不让她走上歪路的。”

陈公宝和陈青竹两人露出截然相反的表情。

说罢，李青崖搀着陈公宝进内屋，过了良久才出来，出来后，陈公宝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转，好像年轻了十岁。

“你腿脚不便，就不用送了。”李青崖止住他。

陈公宝用眼睛看陈青竹，陈青竹马上乖巧地说：“我去送。”

她贴着李青崖的肩膀，把他送出门外，陈公宝在后面看着，李青崖比陈青竹高半个头，看上去郎才女貌的，陈公宝忽然欣慰地点了点头。

陈青竹把李青崖拉出去，小声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李青崖微微一笑：“留个联系方式？”

陈青竹想了想：“助理的电话可以吗？”

“你爷爷把你交托给我照顾，你觉得呢？你要是把助理的电话给我，我就去照顾你助理了。”

陈青竹被他说得感觉血压都快起来了，从胸前衣兜里掏出一杆钢笔，在他校服袖子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别暴露出去了，这号码可是我私人号码！”

李青崖接过她的笔，说：“我也留下我的号码，回头你打钱了给我说声，还有，我那辆悍马，也帮我送到我那里。”

“好，好。”陈青竹觉得自己已经没脾气了。

李青崖洒然而去，看着他的背影，陈青竹只觉得浑身无力。

回到房里，她才露出小女儿的一面：“爷爷！”

陈公宝瞪了她一眼：“怎么了？”

“你怎么对一个外人那么好？”

“你懂什么？”陈公宝示意她坐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的年纪，看起来比现在还稍微大一点。”

“怎么可能？”陈青竹瞪眼。

“怎么不可能？”陈公宝说，“他身上不可能的事情多了去了。”

一剑纵横三千里，到现在，他还记得李青崖那一剑浩浩荡荡的威势。

“你知不知道，是谁连杀了倭寇三十名指挥长？又是谁挫败米帝入侵兵锋？又是谁从塞北的大雪山窟窿里，躲着飞机大炮，把你爷爷我生生拖了一千里，才让我活过来？”

“总不可能是个高中生吧？”

陈公宝吹胡子瞪眼，对陈青竹道：“要不是他，都没有你！”

陈青竹只觉得难以置信。

“青竹，你要记住，人外有人，这个世界上的神秘力量，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别说是他，就算是武道上入了道的武师，也和常人迥然不同……”

人老了容易疲惫，何况今天心情激动了。扶着爷爷休息后，陈青竹回到正厅，准备唤人来收拾桌子。

她突然注意到，那棋枰上，白色的棋子形成一条大龙。

大龙横亘棋盘，羽翼已成，气势雄浑。

如同飞龙在天，威慑四方，君临天下！

……

李青崖回到家，发现门口又有一双女士拖鞋。

他走进屋，推门进梦叶房间，看到梦叶正在和小姨妈聊天，正笑呵呵呢。

“青崖你回家啦？姨就是来找你的，今晚有空没？”

李青崖郁闷道：“怎么了？”

“你忘啦？咳！”小姨妈一拍大腿，“不是说好到我KTV来帮忙的吗？”

李青崖想了想，好像真有这事。

小姨妈是个独身女强人，在市中心开了家KTV，生意红红火火，经常叫缺人手。

她拉李青崖去帮忙，实际上是好心，一来是帮自己忙，二来她开的工资很高，对兄妹俩也算是接济。

“都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哈！”小姨妈指着李青崖道，接着拽着他就出门。

李青崖回头：“梦叶你晚饭吃什么？”

梦叶在后面招手：“小姨妈给我做菜了。”

“那我吃什么？”

“盒饭！”小姨妈响亮答道。

坐在小姨妈的奥迪车上，十几分钟，就到了“钻石星辰”。

就在李青崖被拽进去两分钟后，一队身穿校服的学生，也嘻嘻哈哈地过来了。

如果李青崖在这里，肯定会很熟悉这几个面孔——夏若因、顾惜时、顾婉君、华梦莹……

学霸团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