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倏然间,一只纤长的手从她手里抢过鲜李,就要往嘴里塞。

鸯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娘的举动,吩咐竹茹快去打水,哄着她娘净了手再吃。鲜李已经熟透,又经过冰鉴保存,只要轻轻嘬开一道口子,吸吮汁水就行。鸯命照看着她娘吃完,又再次为她净手,回过头来,她娘已经靠着引枕昏昏欲睡。

等伺候好她娘睡下,鸯命才带着竹茹回到自己住的梧桐院。

“竹茹,明日你空了,从我的体己里给槐花支五两银子,再拿一瓶祛疤生肌的膏药,另外叫灶房做上几道菜给她送去。”槐花的脸上不用问,就知道是被她娘的指甲抓伤的,姑娘家最要紧的事体就是脸。

不用祛疤的膏药,多半是要留下痕迹的。

她一边嘱咐竹茹,一边坐在凳上。又想起什么,“腾”得站起来。

“爹和大哥回来了没有?”方才散席,她先坐着府里的马车回来了。

现在空下来,想起还没见过他们。

竹茹的嘴巴张成鸡蛋那么大,姑娘这是间歇性失忆了吗?怎么总是记不住事啊?

“公子不是一直驻守在边关吗?近来战事吃紧,往后的天又渐渐冷起来。您不是前儿还和奴婢说,要给公子提早准备御寒的衣物吗?”她的嘴一张一合,脸色十分迷惑,“而且,公子不久前还给您送了关外的时新玩意儿来,就怕您闷着,您怎么将公子都忘了?”

要不是碍着身份,她还真想敲开姑娘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什么,怎么一天天过得稀里糊涂的。

鸯命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那不是今天太忙,忘记了吗?瞧你说的,我像是会忘记自己的嫡亲大哥吗?”她气势上弱了一大截。

“指不定呢。”竹茹幽幽地瞟她一眼,转身往前院书房去。

好险,差点又露馅了。鸯命暗自吐了吐舌头。

如今已经重获新生,虽不知缘由。但她娘这病,她总要想办法给她治,至于大哥,从前她爹总是嫌他不成器,如今倒是襟怀远大。三年前孤身去了边关军营,只是战事频繁,所幸连打了几次胜仗。最让她担心的,其实是她爹,现在的她爹在百姓心中,名声扫地,俨然是一副佞臣的模样。建树甚微不说,反而一味排斥异己、迎合皇帝,与老首辅韩廷徵表面上同心秉政,实则背地里两看相厌。

如今朝中内忧外患的局势已经恶化。她爹一派的高门士族,也经常遭到清流名士的弹劾和唾骂。

这清流名士,自然包括崔鸳。

她欠他良多,实际是有心弥补的,只是他与她爹的关系,哎……另外推她落水的凶手也没找见。

她暗暗叹着气,想不出好方法。四下环顾一圈,屋里的摆设少了作为郡主时的那些昂贵惹眼的赏赐,只靠窗有一张案桌,桌上摆着一方白玉猫镇纸,镇压着一张未完成的画作。

另有茶奁、茶杯、香炉并一只白釉刻梅花纹净瓶,笔墨纸砚若干,旁边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由黄花梨坐屏隔开,一张同料子的架子床矗立在后面,床上吊着青纱帐幔,陈设颇具情调。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鸯命悬笔的手一撇,星星点点的墨撒得到处都是。

她也不恼,反而觉得别有生趣。

竹茹踏着月色进来,弯腰行礼道:“姑娘,老爷已经回府有一会儿了,顺子说老爷正在书房会客。”

会客?这么晚了?是有多要紧的事要商量?

鸯命眉头一紧,放下笔杆,侧过脸去:“可有说会的客是谁?”

竹茹摇了摇头:“未曾。”

鸯命想起最后再见她爹时的场景,心情复杂。虽是他爹亲手拿着白绫,送她上路的,可她也知道,他额头的血痂,大抵是为了给她求情磕的。作为鸯氏一族的领路人,他身上挑的担子,比她想象还要重。

她知道,她的死,不能怨他。

要怨只能怨她自己。

想着总归是要见上一面,她掸了掸衣襟,见墨点并未溅上去,放下心来:“我去见爹一趟,你不必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