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地起风,乌云蔽月。树影憧憧,无端让人后背发凉。
本应侍立在书房门外的顺子不见人影,屋内也黑漆漆的,明显未点烛火。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会完客了?鸯命站在院子里,不禁有些疑惑。
少顷,书房内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
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廊下。
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好久,才屏息凝神,蹲在廊庑的窗台下偷听。
“大人,那周佪榆木脑袋,下官几次示意,都被他打马虎眼混过去。”低沉的男音开腔,语气中泄露出一丝狠绝,“我看这小子也是个滑不溜秋的,也不用对他多费口舌了,倒不如?”
男子在一片暗室里恭敬地垂着头。
书案后的一张宽阔圈椅里,辨着轮廓依稀能看出是鸯文礼。
“哼,你看那老狐狸的门生,有哪一个是简单的?”他说完,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予之,你真的觉得我派你去是为了让那周佪转向投靠你我?”
“下官愚钝。”男子将头埋得更低。
鸯文礼微妙的顿了一瞬,抚了抚蓄长的胡须,移目望向跟前的人影,皮笑肉不笑道:“那周佪最近不是在主张什么新政吗?”
“没有那老东西的授意,一个区区同进士出身的周佪。没有选择回到地方上任,而是一直安分的待在京中候缺。偏偏在这时候弄出个劳什子新政?呵。”他掀了掀眼帘,眼神异常阴冷。
那叫予之的男子立时一怔,拱手道:“大人的意思是?”
鸯纹礼慢条斯理地将茶盏端在手里,吹开漂浮的茶沫子,呷了一口,随意道:“那老东西不是要主张新政吗?就让他那忠厚老实的门生。”
他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却没深入眼睛里,“为他的决策买单吧。”
鸯命浑身一震,指尖紧紧攥着衣摆。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偷听到这样了不得的大事,她呆愣在原地,直到一股酸麻涨涩感从脚底蔓延上来才回过神。
屋内的二人已经转开话题,谈论起别的事。
“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
“不急,现在出手容易让人看出来是我的手笔。”鸯文礼思索片刻,食指敲击在楠木案桌上,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须臾,他想到什么,露出一抹狞笑,道:“再过几个月,陛下不是有意举办秋猎吗?就让那老东西的门生亲手死在他自己手里吧。”
那叫予之的男子岿然不动,眼里划过明了之色,道:“大人英明。”
屋内一阵冗长的静默。
鸯文礼放下手中的茶盏,忽的放声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来到下属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予之亡妻已逝四年了吧?可有续弦的打算?”
“家中尚有垂髫小儿,暂未有此打算。多谢大人关怀。”那叫予之的男子诚惶诚恐道。
二人一番寒暄,眼见就要道别。
鸯命揉了揉发麻的小腿,奈何蹲的时间太久,丁点都动弹不得。要完要完,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挣扎着想要扶墙站起来,脚下一滑,没控制住“咚”得一声,往前直勾勾扑在地上。
“嘶——”手腕传来一阵锥心的疼。
“吱呀——”一声,门从里边被打开。
三人面面相看。
鸯命疼得泪花都飚出来了,她抬起脸颊,看到一双如意云头男鞋。碍于男女大妨,她不敢再探看,只能忍住痛,站起身规矩立在门边。
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玄衣,身影异于常人的高大,乌黑的头发被玉冠全部束在头顶,眉眼深邃,鼻梁高耸,诧然道:“大人,这……”
鸯文礼按了下额角,见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像做贼似得听壁角,头疼道:“无事,你先去吧。”
男子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路过鸯命身边的时候,脚步略迟疑的停顿了下,旋即迈开长腿离去。
鸯文礼看着垂首不语的鸯命,明显是神游太虚的样子,表情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