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见德存没反应,德润轻轻拍了拍他。
“你说爹是怎么知道的呢?”德存轻声问道。
“这我哪里晓得?”德润道。
“我在江宁那些事……”
“你觉得是我告密的?”德润愠怒。
“也没说你是故意的,不是就不是吧。走,去吃饭吧。”
两人一路无话,故而步子也飞快,径直就去了撷芳楼,郭氏忙迎了出来,道:“呦,我说你丢了笔往哪里跑了,这会子才回来。”见德存也在,又关切道:“大哥也来了,老爷子没怎么着吧?”
德润听了,斜眼扫了郭氏几秒,道:“你吩咐厨房,这边的饭菜多上一份来,今晚大哥在咱们这儿吃饭。”
“好嘞!”郭氏答应着。
“等等,叫妙清她们也过来一起吧,让厨房再多添几样菜,日常用的小桌换了,摆黄花木的大饭桌吧。另外叫人去小山轩,跟大嫂说一声,就说我留大哥吃饭了。”
“呦,这是怎么着的,突然要摆席?”
“撷芳楼里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快去准备吧,这么多话。”德润不耐烦了。
德润是从不乱发火的人,今日如此,郭氏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带着下人去收拾准备了。
不一会儿,妙清就狂奔着来了:“爹爹!”她扑到德存怀里,倒撞得德存一个踉跄。
“哎呦,祖宗!”李氏在后头跟着,好不容易赶上,把妙清将将拽住,父女俩才没一起摔倒。
这一顿饭吃得一桌子人甚是艰难,德润和李氏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原先德存是个话痨子,今日也一言不发,郭氏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自然也怕碰硬钉子,妙清只好硬着头皮插科打诨,经此一役,妙清自认为去瓦子里做个杂剧头牌是妥妥的了。
即至饭毕,各人各回各家,待入夜,撷芳楼内熄了灯,郭氏服侍着德润更衣,德润才忽而开口。
“说吧,爹是怎么知道的。”
德润说得肯定,郭氏一下子被唬住了,愣了半晌,狡辩道:“爷您说什么呢?知道什么呀?”
“大哥听不出来,我还听不出来?非要我来拆穿?”
“……”
“周全儿来给我报信,我什么也没说就和他去集春斋了,你是怎么知道今天的事牵扯了老爷的?又怎么知道是大哥的事,竟直接贴着脸问大哥有事没事?”
“……”
郭氏自知无话可回,干脆破罐破摔,道:“你何苦这样质问我?是,这事是我偷着告诉老爷子的,他在外面这样胡闹,一家子跟着他丢脸,怎么?不能说了?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要我说,就该好好治治你那个大哥,不定以后还要桶出什么篓子来!”
“你闭嘴!”德润沉声怒道,“这事日后发作出来,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去告诉老爷,就是我们这房的事了!家里本来已经不太平了,你还往里面插一脚,你要我怎么在这家里做人?”
“哼,你是真不怕啊,你是巴不得叫这个家业交到你那大哥手里,咱们一屋子人去喝西北风!”
“大哥是嫡长子,就是给了他,也是常理,大哥不是无情的。你,你真是,哎!”
“就算你大哥还给你口稀粥喝,可就他那样儿,保不齐他自己还能喝几年粥呢!”
啪!德润一巴掌呼了过去,郭氏被打得愣在了原地,嘴都没来得及闭上。
“我再说最后一遍,家产,老爷子给,咱们受着,好好打理,老爷子不给,咱们也认,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罢了,你男人不是个耍心眼的,你男人也不是个窝囊废,有我在一天,你饿不死!把你那些勾心斗角的伎俩,挑拨离间的陈词滥调,全给我收起来,再不许提一次!”
郭氏从没见过自己夫君如此,德润不管在外面还是在屋里,从来是温柔的,是沉静的,她不知道自己夫君还有这样一面,她觉得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眼前人,她以为夫君就是个老好人,生怕他吃了亏,可今日,她发现自己错了。从发现她在撒谎、在落井下石,德润不露声色,直到现在才发作,为防隔墙有耳,发如此大火也一直低声隐忍。
他什么都知道!以前她做得种种,和杜氏斗,明里暗里膈应小庞氏甚至妙清,这个男人是不是也都知道?
呵,一直都是她在自作聪明,真滑稽!
郭氏忽然感到害怕,秋末的夜风从花窗吹进房中,带进些许凉雨,啪嗒啪嗒落在书案上,落在郭氏的心跳上,扑通扑通,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雨声渐大了,惊雷逼近,德润随手关了窗,开口道:“起来歇了吧。”
冷声如匕首倏忽直插入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