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眼睁睁看着你，一人之力舌战群儒，痛骂那李舍人，成天高高在上以得圣人真传的大儒自居，可何曾脱下过身上长袍，弯下腰去看一眼这天下的穷苦百姓。”

“又提及你自上任判司之职，与太子一步一步一步，丈量过临州的每一寸土地，摔过跟头，受过伤，被狗追过，被当做贼人撵过……”

“那一瞬间，本宫才恍然发现，那孩子单薄瘦弱的身子，心里竟装着天下与万民！”

陈皇后神色平静淡然，目光柔和，沉默良久，才又继续念叨道，“而再后来，北方虎狼庆国大军南下，虎牢关失守，郸城之地被围，国之危难千钧一发，山河破碎就在旦夕……”

“你率三千临州城防司官兵北上，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居屿关一役大败敌军，护我大康社稷安危，亿万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反令自己身陷囫囵。”

“自梁都平安归来时，本宫随圣上，摆天子仪仗出城十里相迎，百姓们万人空巷观礼到贺，你封国公，晋太子伴读兼吏部右侍郎，赐婚景阳郡王，何等风光……”

“当时本宫就在想啊，那个昔日狂悖懵懂的少年郎，终于一步一步，成了这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终于已傲立于朝堂之上，千古流芳。”

王修依然没说话，只是就着牢役送上来的那壶酒，继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饭菜。

陈皇后依然喋喋不休小声念叨着，如一个慈祥的老者，回忆感慨着年轻时那些唏嘘往事。

直到眼睁睁看着他王老爷，一口一口将八仙桌上所有饭菜，都吃了个一干二净，全部拼了命塞进了肚子里，这才满意地笑了。

却也并未招呼门口候着的那两个宫女进来帮忙，而是自己动手，不紧不慢将那些碗筷装进食盒里。

才又一声唏嘘长叹，“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去了。”

“这大牢里，本就阴暗湿冷，最易生病，你这孩子，晚上可千万记得，多盖些。”

“另外，国公府也无需挂念，本宫与澜儿，自会不惜一切护你一家老小周全！”

随即缓缓起身，拧着食盒便朝牢门外走去。

王修自然起身相送，只不知为何，看着这个母仪天下贵不可言的妇人，那似乎有些艰难孤寂的背影，突然竟只觉鼻子一阵酸楚，视线陡然模糊起来。

郑重弯腰施礼，一声怆然大呼，“罪臣王修，谢皇后娘娘关照！”

话音未落，却只见皇后陡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才陡然发现，不知何时，她那圆润脸上，早已挂满了斑驳泪花。

声音沙哑，泪中带笑，“你这傻孩子，何时与本宫如此生分了，你又何时成了有罪之臣？”

“从今以后，你便叫本宫一声师父吧。”

“从今以后，你便做本宫唯一的亲传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