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而想尽办法保持机动力的侗伶族战士,看着那如风一般的魅影,心中只存有说不出口的悔恨。
而不同坚定信仰的人们则是跪地祷告。
如同他们否定其它信仰般,他们不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偏偏这又那么真实。
就连一向开朗的耶容,这时也顶着满身的血污低声咒骂这该属于神迹的情景。
第四颗月亮还来不及露脸,A1 环,或是现称为蚁砵的盆地,只剩下满地的疮痍和数不尽的伤者,以及数十名最后的不死军团。
死神围绕在骷髅兵的四周,死灵法师与亡灵骑士的身形已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两个拥有意志的不死怪物同样不敢相信这一切。
齐雷瓦雷宾指挥着部下,妄想做出最后一击以扳回劣势。
但凝聚成较稳固形体的死神们轻易地瞬杀剩余的骷髅,横扫的巨镰宛如是勾魂的利器,而事实上也是。
对人类而言是致命,也是无敌的亡灵骑士,闪耀的灵光足以震慑住所有直视他的人类。
但面对跟前的天敌,他连场面话都来不及说,便丧命在巨镰底下。
在镰弯底还依稀可以看见齐雷瓦雷宾的灵魂发出尖嚎的身形。
回勾横扫的巨镰本打算顺道取下祭出防护魔法的死灵法师。
但却在突破法术防壁后的最后一刻停止。
聚成人型的神再度幻化成模糊的形象,后撤收拢成自身所该有的形体。
“生者,你仍拥有完整的灵魂,不是我们所能管理的……”
低沉的喃声在一片死寂之中还是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里。
自以为找到一线生机的死灵法师看着不断被自己逼退的死神,得意洋洋地一扫失败的颓丧感。
每踏近一步总能让对手退后一大步,他开始盘算起利用剩余魔力控制这群黑暗中的强者。
但如潮水般分开的死神群里,一乘驷车踱步而出。
乘坐其上的男子睥睨着以骷髅外表存在的法师。
重拾起一份自信的死灵法师,指着对方的鼻尖。
“你以为你就杀得死我吗?我拥有我主索马利诺的庇护,我可是不死之身,称号永恒的不灭者!哈哈哈,你们这些卑贱的生者 。”
磷粉在空中燃成灰烬,吟咏的咒文声在暗夜里回荡。
但男子毫不在意,只是缓缓扫视四周。
“吾位列地狱十府,府名泰山。降世为何?只为导正世间之井然秩序。生归生,死归死,互不侵犯也互不干扰乃不变的法则。生者,对汝暴行可有悔意。”
缓缓的话语声带来无限的沉重与压迫,但法术发散的亮光并未因而停止。
五彩的光球激射向驷车。
但前列的马匹略微一吐鼻息,便将光球吹成四散的火花。
“毫无悔意。”
抽出座旁的长杖。
通体透明,彷佛是水晶材质的笔直长杖散发着一股摄人的杀意,同样震慑住死灵法师的意志。
妄图抗衡对手那逼人的气势,第二道法术的光芒已经凝聚在双掌之中。
“不要妄想打倒我。我完整的灵魂藏在无人知晓的秘密之处,我将是不死不灭的!”
法术的雷电被杖顶弹出的巨型镰刀挡下,流窜于刃部的电光给镰刀增添一分诡奇。
“由北斗星君亲铸的勾命镰,摄魄。假如连这等小事都处理不了,──”
扫出的镰刀划过死灵法师的骷髅身躯,但罩着斗篷的骷髅并未化成飞灰。
反而在头顶燃起一点灵光,隐隐有条细丝勾在摄魄镰弯之处。
“──也枉称我等神名了。”
黄金色的细丝自死灵法师顶上灵光处勾出一只壶,横卧的老虎姿态深深刻入在场每一只眼睛之中,索马利诺壶首次现身在众人面前。
壶掉落在驷车与骷髅之间,死灵法师惊愕地看着发生的经过。
但镰上的细丝仍未断裂,仍旧嵌在壶中。
痛彻心肺的嚎啕声自那空洞的骨架中传出,代表魔力的的蓝光不停自死灵法师身上溢散,在空中凝聚成另一个人型。
牵在壶中的细丝同时拉出一个被束缚住的灵魂。
纯粹人类的外表带着众人难以想象的惊恐神情。
无力嘶喊着,人类的灵魂无力的嘶喊着。
纵使魔力的凝聚体也融入灵魂之中,但它们在名之为摄魄的神镰底下,也只有无力嘶吼的份。
无力嘶嚎的灵魂被缩成拳头般的光珠,收在持着摄魄的泰山王手中。
“可恶的家伙,居然浪费我这么多的时间。例行的公事都在处理不完了,难道你不知道沦落到地狱的灵魂是愈来愈多了吗?居然还硬拖了一堆阴魄出来扰世。……”
一改常态,数之不尽的抱怨连珠般轰出,握在手中的光珠自然成了出气的对象。
看着被使劲揉捏的光珠,其它人仿佛可以听到死灵法师那发自灵魂的哀嚎声。
……
“该死,是嫌我们十个不够忙吗?也不想想,一狗票名之为死亡之神的家伙,全把管理地狱的职责丢到我们身上,各自跑去乘凉打屁。
我们该死吗?也不懂得体谅一下,只知道添麻烦加找茬。你这个无礼、无脑、无碌用的大混蛋~”
握实的单手用力搓揉,脸上的表情自也是精采万分。
“还有收纳魂魄的容器吗?”
“只剩下一只电饭锅和拉戈斯汀意大利快锅了。”
顶着大光头的死神之一提着两只怪模怪样的锅子上前。
其它死神则是捧着贴满封条,却又活蹦乱跳的各式铁锅。
“什么时候我们搞得这么落魄?新的东西跟那些烂到快尘化的古董都得搞出来用。”
底下自然是一片反驳的嘈杂声。
“不能怪我们呀。”
“谁叫西方人躲我们唯恐不及。”
“东方的又只知道给他们祖先住洋房、开奔驰、刷金卡。我们只烧了几刀纸钱意思意思。”
“是呀。”
众死神异口同声。
“真──”“真是的,咭咭咭咭。”
从暗夜之中走出两名天主教的枢机卿。
其中之一当然是改不了他的嬉皮笑脸,即使面对的是非常人。
持着摄魄来到安德鲁的面前,泰山王质疑着对方:“难道你们人类还学不会尊重生命轮回的道理吗?”
“咭咭咭咭,学会?人类自出现始,花了上百万年才懂得用火;其后又花了五十万年才知道农耕;
接着再花了数千年的时间才学到似是实非的民主。你打算让他们花多久的时间来学或你所谓的尊重呢?”
这样的回答怎只是失望两字可形容。
但安德鲁仍没停止他的讥讽,更进一步的大笑。
“咭咭咭咭。从人类的历史你还学不到一个教训吗?
就是人类绝对学不会任何教训。
即使已经飞上天空了,他们的心志还是跟猿猴一样。
咭咭咭咭~哈哈哈哈~!”
狂笑似乎是吸血鬼一贯的退场模式了,化成无数蝙蝠的他只留下无礼的笑声远远飞离。
“没礼貌的家伙~!”
泰山王生气地以镰杖击地,大地似乎开始隐隐的震动。
“对了对了,干脆把地狱炉给掀开,放出所有的恶鬼,让六道来一次大乱好了。
还是全体罢工一天,管他娘的死了多少混帐,全赶出去做怪好了。还是……”
“嗯……请问──”
“吵死人啦!”
摄魄猛挥。
等发觉到事情不对劲时,所有人已直勾勾地盯着镰弯下的灵魂。
“嗯……钟道人,这女子还有多少寿限?”
一名身着红衣大褂的丑汉突然现身。
手指沾点口水便翻起手上的簿册。
“夏姿娜?;坦雅?;白列明,按生死簿的记载,少说也还有三十七年的寿限。不过给摄魄一砍,千年老妖也成没头乌龟了,枉论凡体俗胎。”
看着手中散发着淡淡粉红的光珠,再看看倒地的美艳尸身。
掌理死生大事的尊者当机立断!
“塞回去。”
将光珠拍回夏姿娜体内,顺手将摄魄收回袖中,泰山王跳回驷车上招手大呼:“回归地府。”
说罢便化成天边流星远遁。
只留下一地惊愕的人群。
“肇事逃逸了……”
不知道谁说的,但的确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惊醒弹身而起的女公爵坐于地,无力轻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
“天啊,我好像看见死去的父亲了。”
数名拥有人类外型的死神飘近,其中还包含了曾待在花园城阵营的奥斯丁。
“没事吧?”
疑惑地看着关心自己的一群,夏姿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反而是其它人笑着奥斯丁。
“被摄魄劈了一下,没事才怪呢。”
“没错。没错。没啥事情就接近生气中的泰山王是很危险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多亏有她,要不然王上的震怒,只怕这丁点大的盖亚消受不起。没出个十多天的天灾只怕是止不息。”
“就是。就是。不过她刚刚也差点就死掉了,真是太危险了。”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
你一言,我一语,聚在一起的死神们开始毫无节制的闲聊话题。
直到……
“喂!停一停。停一停。我刚接到广山王的通知,还有其它事情要分派我们去做。快点回去缴销了这堆灵魂吧。”
“等……等一下!我们不是休假中吗?被抓出来出公差已经很不满了,事情还一件接一件。不要太过分喔。”
“抗议。抗议。想当初说可以吃香喝辣的,要过多爽就有多爽。怎么一开始做事就变了样,枉顾神权呀。”
“早宣导过你注意求职陷阱了。如今上了贼船了吧,哭什么。”
无言……
渐渐的,有死神认份地恢复成不定的形态飘回空中,朝北方的天空飞离。
离开的愈来愈多,战场也愈显空荡。
奥斯丁俯视仍坐倒在地的女公爵。
“抱歉,麻烦你们很多了。虽然您算是复活过来了,但被摄魄劈到的后遗症还是会存在。这里是一帖药方,──”
黑影中伸出一只拿着纸签的手,
“──上头的药材在这个大陆应该不难找。请多多休养,保重。还有,替我向霸腾先生道谢。”
留下一抹动人的微笑,死神奥斯丁突幻化成薄纸般的形态,鼓着风势飘向天空,离去。
怔怔地望着天空,夏姿娜还反应不过所发生的事。
反而是蓝保坚尼骑士团的指导者──罗西爵士走到她的身边。
伸出友善的右手。
“看样子大家都活下来了。”
看着圣武士那身破烂般的盔甲东缺西欠,连接手臂护甲的部分还摇摇欲坠,夏姿娜才有点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感觉。
“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亡灵战争不曾在历史上留下完整的记录了。”
眨着大大的眼珠,才回到人世的女公爵对圣武士的论调有些会意不过来。
浅浅一笑。
“所谓的战史,是参考胜利者记录下的夸张事实,再借着诸多相关的小线索,由后世的学者去拼凑出最合理的局势推演。失败者只会想要掩盖这不光彩的事实。”
“而亡灵战争的结束,胜利者不会去吹嘘。而我们也只能算是失败的成员之一。”
理清逻辑的夏姿娜接着罗西的推论。
她在绅士的搀扶下站起,仰望天空呼出长长一口气。
“所以我们只能看到‘等待不朽的使者通知他们尊贵的主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或是一堆不着边际的英雄诗……一群冒牌英雄的诗歌。”
所有活着的人都慢慢聚集到花园城的女主人身旁。
看着四周诸多的熟面孔,夏姿娜心中只有无止尽的感慨。
唯一不同的,是老者所给予的慰藉神情,他也是唯一够资格安慰白列明当家主子的人。
“走吧。不管如何,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女公爵的一句话为十多日的战事画下了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