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坐了两个同样傻笑的白痴,一个白痴老头、一个白痴光头,就只有坐在后头的兰秀舫吹的箫还算勉强。
竿梢起了些微变化,但杰克仍在静静的等待,他就像是感觉得到鱼钩的详细情形。
起竿,一尾金色的奇特鲤鱼随着钓线划过天门崖顶,吓坏了肚里骂上千万回骗人又骗鬼的涂映香。
只余右臂的鲁仲刀法到何种境界,进步亦或是退步?
他早已说不出个所以然,但鱼在他眼中也仅只是鱼。
右掌成刀,恣意挥洒,鱼鳞、鱼肚、三片切瞬间完成。
刘洗林翻翻掌,飞石外的雾气被吸引凝聚成水球,浮于四人之间,处理好的鱼也恰恰落于水球中。
鱼片在水球中流转,原本像是平静无波,缓缓流动。
随着兰秀舫的箫音,一颗水球竟似被四股外力挤压、催鼓,分成四个方向变动,水流也愈加快速,甚至沸腾。
但鱼片不论如何扭曲变形,总是能恢复原有的形状,只是由生变熟了而已。
箫音渐缓,水球也渐趋平静。
杰克伸指沾了水珠,尝了一尝。
“嗯~有点淡。”
回过头高呼:“有谁有带盐巴吗?”
“这里有,接住吧。”
一异物挟带着无涛的威力破空而至。
杰克打算伸手接过,却被刘洗林半路截了下来。
“给你这小子调味,好好的鱼汤都会搞得不能喝。我来吧。”
说着便将手中小瓷瓶打开,手指轻敲。
瓶中盐巴结晶宛若具有灵性,聚集成束飘入水球中,瞬间消散。
同时几个小辈也才发觉到,仙人慕飞白就站在另一头的天桥之上。
收起竹箫的兰秀舫同样伸指一尝。
“嗯~味道不错。”
“当然不错,这个时节正是天门井鲤味道最鲜美的时候。漫游于云雾灵气之中,以山苔仙露为食,井鲤要长到如此肥美,也要百年光阴。啊呀,奢侈、真是奢侈呀。”
刘洗林左手轻翻,取出一小水球并鱼肉,端成汤碗状。浅尝一口,脸上自是满足之意。
其它三人也是同样的动作,但却能发觉到四人所聚起的形状各自不同。
刘洗林的汤碗口广且深,沉稳凝滞;
兰秀舫的却如一浅碟,无起无伏、无波无浪;
鲁仲的像是一大盅,口窄肚宽;
而杰克的却是不定,唏哩呼噜的胡乱变化一通,才安稳于球形。
其它仙人各自带着笑容来到飞石之上,几名小辈也在推澜之下,越过那三尺三的空隙。
慕飞白首先来到四人身旁,缩成掌心大小的两仪混天镜钻进水球之中一剐,带了一小块出来。
凝气一吸,闭目神游。
“好,真是好汤。有多少年我没享受到这种沁人心脾的滋味了。”
其余人也自是同样的动作,只是没人在开口夸奖。
因为大家都知道再多的言语都不一定说得清心中的感受,而彼此之间的交流,也不一定要用声音。
哪怕是一个满足的表情,一个惊艳的眼神,都能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看着几个小辈傻在一旁,杰克放下手边的钓竿,望向远方。
“怎么不喝?鱼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杵着拐杖的介启只是在口中囔囔:“要喝也得先有那份功力吧……”
红娘却是弯下腰,在已经被分得没剩多少的小球上用手指沾点汤汁。
放入口中之前却已是闻到扑鼻的清香,湿润的舌头彷佛要被手指上的汤汁融化,那淡雅的味道绝对是这辈子里的第一次。
其它几人也才懂得学红娘的动作,直接用手挖。
“真是的,小子。”
看着杰克那张称得上俊秀的侧脸,刘洗林不由得发出内心的感叹。
“假如你平常时也能发挥出这样的集中度该多好,那一日也不用搞得天翻地覆吧。
力量不是绝对,武功是人在使用,心智要够成熟、灵活,唯有一个平衡的提升,才算是追寻”道“的进步。”
“那一日?你有看到喔。”
“有,从这里看可是清楚的很呢。”
刘洗林指着天门靖山下,涂家庄院的方位。
可惜几个小辈只是看到蒙蒙一片,连个纸盒般的小屋都没看见。
“瞧你这般模样,就让我想起东南以外那群怨叹永生的永恒者,都是一样的不成熟。简直就像小孩子拥有过强的力量,却因为抱石头砸到自己的脚而在哇哇大叫一样。……”
“这我知道。”打岔的杰克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换了坐姿,倨坐于地,仰望着云雾散尽的碧空。
本想再唠叨个几句,看着杰克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刘洗林也将话全吞进肚子里了。
只是喃喃抱怨着:“真搞不懂你的父亲在想什么。”
“大哉问。我也问过他同样问题呢。”
“他的回答是……”
“小子,你管我。”
……唉~
“算了。”
刘洗林从怀中取出一枚武神令。
同样的铁牌,同样的花纹,但却多了一条大红的缎带缚在牌顶。
递向杰克。“既然你已达成我们之间的约定,这是原先约好的,武神之位就传予你了。
希望你以后都能像今天一样,无时无刻保持灵台一点清明。
而不是像之前一般浑浑噩噩过日子。”
“等……”
“等一下!”
涂映香打断杰克的话,发狂似的大叫。
“你们不是要火拼一场吗?怎么没有哒哒哒哒,咻~,轰轰轰轰……──”
刘洗林靠近杰克低声问着:“那些状声词是哪来的?”
“不知道。”
而涂映香还在持续表演中,
“──铿铿锵锵的响不停,还要有刀光剑影、光球光柱四处飞,最好杰克满头金发能够立起来,身体周围会有火焰轰隆轰隆,再发挥一百重天的功力打爆天门靖山随便一个山头。你们不觉得这才叫打嘛!”
沉默了好一阵子。
意识到众人都将视线摆在自己身上,涂映香也不知不觉的脸红。
杰克率先开口。
“先说好,她变成这个样子可不是我的错。你们下去碰见涂老,可得帮我讲话呀。”
“你……”
才要开启的争端,已被刘洗林止下。
“先听我说。一十九年前我与杰克所立下的约定,本就是要看他十九年后所能悟了的道。
道顺乎天,合于自然,武道也仅是其一,只是从这条路上追寻道的人比较多。既然是要看个人所悟得的感想,比武还是比煮鱼不都一样吗?
方才一战之凶险,绝不下于我所经历过的大小对决。其中奥妙,无法言语。杰克的表现既能超出我的要求,自然这一战该属他胜。
当然了,兰姑娘跟鲁小兄弟的表现,也是远远超出我所预估。短短数十年,人已能追求到此体悟,快哉,快哉。”
看着一个死老头子自己讲得很高兴,涂映香只是别过头,问向身旁几人。
“你们也看得懂吗?”
红娘理所当然的摇摇头;
焉嫣则是偏着脑袋考虑中;
反而是介家兄弟对望了一眼:“大概吧。”
“开头还看得出点东西,后来就真的是雾里看花了。”
“这……这怎么可能!你看他们都还好手脚的,──”
众人齐望向鲁仲那空荡荡的袖子随风乱飘,
“──既没吐血,也没内伤,这怎能算是打过!”
“唉~”
杰克将视线放回到天边,不再搭理身后的人做出什么夸张的表演。
“你们人类呀,还真是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