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雨,下得格外大,如瓢泼一般,远方隐隐传来阵阵雷响。
杰克在这些下雨的日子里,总是霸占着庭院中的小亭——香和水榭东侧的那道大理石栏杆,今日的他,也在同样的位置。
涂魁站在大厅的窗台前,望着那略显单薄的背影,这个男人从来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坚强。
“爷爷,爷爷……”
涂映香慌慌张张地奔进大厅。
涂家的前任老当主只是一个眼色,众人口中的骄蛮女还是一惊。
她连忙把不常用的礼数全搬出来,依足规矩朝在场的几位老前辈道了万福,才来到自家爷爷面前。
“爷爷,大伯要我来通知您,司马二爷传来了消息,昂宿六与另一支青龙旗的船只已经找到了。
只是船上虽留有打斗痕迹,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近千的武林豪客与青龙旗下,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过百的船只漂流在棠沙江上。
还有就是之前跟着杰克他们来的无若与管芒两人,都离开去追踪他们要追的人了。”“嗯,知道了。”
涂魁只是点点头。看来心上的事虽然放下一件,却又提起一件。
不过如今大权已经交了出去,也轮不到自己多担心。
倒是身后介方书喝了一口热茶,才又若无其事地开口:“看来大鼠吃人不吐骨头的习惯还是没变。”
大鼠吃人?
看来答案再明显不过了,涂魁也解决了心中刚提起的一件疑问。
反而涂映香不解地望着介老前辈。
“是指那群金毛鼠吗?怎么我不觉得它们真那么行?”
打了声哈哈,介方书浅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甭忘了那一日里,你们的对阵可握有一只鼠质呀。大鼠们就怕有人命令自己的同伴往刀口跳,所以才没使尽力。
一向眷顾着同族之情,那群大鼠可比你我都还要恩怨分明许多。一群不自量力的人三番两次招惹牠们,会有这样的结果也不难猜测。
看来你们口中的那群昂宿六跟青龙旗,可是凶多吉少啰。”
“真的吗?”
“隆~!”
突然一道霹雳击在附近,震天的巨响吓坏了涂映香。
她急忙搓着耳珠,口里喃喃:“不怕不怕,有洗雷大将军在……不怕不怕,有洗雷大将军在。”
“洗雷大将军?──”
鬼茕娘噗嗤一笑,
“──现在还有人记得这传统呀。”
双手抓着自己两边耳珠的涂映香红着脸,嘟起一张嘴看向调侃她的鬼茕娘。
“小时候只要碰到打雷,我娘都教我这么做嘛。”
“那你知道这传统的缘由吗?”
面对鬼茕娘的疑问,涂映香只是摇摇头,一众仙人等级的前辈们都是咧嘴浅笑。
鬼茕娘老婆婆也是笑了一阵后,才开始述说:“约莫在四千五六百年前,那时东南是周家皇朝的天下,周慧帝是当时少有的名君。──”
一旁路十五呸了一声:“那家伙算啥名君,狗屁不通。”
众前辈齐瞪了路十五一眼,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里,那天也是降下了一个霹雳,吓到了赏着雨景的周慧帝。那时他随口说出句戏言,问谁去把雷公给抓下来。
没想到隔天就有位一品带刀侍卫,擒着一鸟形怪人来到周慧帝面前。那一日是狂风暴雨大作,惟独少了隆隆雷声。
一问下,那鸟形怪人竟是正牌雷公,风伯、雨师也因雷公被擒而震怒闹事。亏得周慧帝冒着风雨上五阳山祭天,并恭送雷公归位,才平息了那场灾祸。
虽是引来一场灾祸,但该名带刀侍卫却是深受周慧帝的赏识,取其名之一字与擒下雷公的功绩,敕封洗雷大将军。而后是争战沙场,百战百胜。”
“哇~”
涂映香神往于鬼茕娘所述说的故事之中。
“那,那名带刀侍卫唤做什么呀?”
笑咪咪的老婆婆只是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个字,刘洗林。”
……“啊……那个……”
涂映香望望外头的杰克,又指指窗外的天门靖山顶。
“就是那个刘洗林。”
确定了某些事情后,涂映香全然不顾女孩子的身份,做出猛抓着脑袋的不雅举止。
“还是个人就这么聒聒叫、别别跳了,成了仙还得了。那杰克跟鲁仲,还有兰秀舫他们真有赢的希望吗?”
“不管有没有,两天后见真章,到时就只会有输跟赢两种结果。现在猜再多也是无用。”
介方书捧起了茶碗,再喝了一口热茶。
但突然出现在厅门口的红娘却是吓了涂映香一跳。
“他……他呢?”
不用红娘说明白,涂映香也晓得这里的“他”是谁。
指着窗外,坐在香和水榭底的男人。
伤势还没完全好,仅是勉强能够走动的大美人就要往外冲。
涂映香见状是赶紧强拉下红娘。
“瞧你走路的模样,就知道你的伤还没大好。外头这么大雨的,要出去,怎么说也至少带把伞吧。你病垮了,也没见那男人心疼过。”
一意孤行的红娘也不听劝,只是顺从涂映香的意思寻了把油伞,便披着那单薄的外衣,只身走向香和水榭。
看着那背影,大多数人都是一声叹息。
但少数几名老前辈,却是带足了看戏的兴奋表情。
秋分,天气大晴。
独天门靖山双峰皆被云雾围绕,如宝盖般遮蔽着天门奇景。
一行人浩浩荡荡步行向上,当然大多数人都是看戏的身份。
领着头的三人都是平常时的打扮;
鲁仲穿起了自己的旧衣服,左袖也不裁不剪,就摆着给它晃呀晃;
兰秀舫穿起了淡青的宫服,脂粉薄施,腰枝收着一管竹箫;
杰克则复作渔人打扮,斗笠、钓竿、鱼篓。
假如有不明究理的人,看着三人赤手空拳,还会以为这只是一趟出游。
后头跟的有老有少,有伤有残。
虽然几乎都是那种年代与岁数皆不可考的前辈,但几个显眼的小辈却是各具特色。
痨鬼、瘸腿兄弟互相扶持着;
焉嫣叉着重伤的红娘上山,只让人觉得她们两人的身材配得刚刚好,谁叫焉嫣在红娘胳肢窝下只像支拐杖……
至于原本活蹦乱跳的涂映香,这时却是蒜青着一张脸,闷不吭声。
因为她跟上来的理由用得不太对:“总要有人方便下山通知着收尸嘛。”
差点被丢下山的她说明着这样的个性实在是不可取,特别是遇到一群连天皇老子都不怕的人时。
而其它也想上山的人,这时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过千武林豪客一夕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江湖上正闹得沸沸腾腾,四处都在臆测着事情的真相。
司马孝则是与涂政贤拼了老命的收拾残局,即便是扬言不再管事的涂魁,都得要亲自出面来压下四方谣言。
毕竟人们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事实,又有谁会知道天门崖上正准备开启一场惊天动魄的决战呢。
缓步踏在天桥上,眼前的飞石就是天门崖的所在地。
盘坐其上的老者身处云雾之中,就像等了一辈子的时间才等到这一天。
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身影,只因山上雾气太浓了。
但大家却又可以感觉到老者扭过头看向众人,双眼的精芒也直射入所有人的心底深处。
那双漆黑的瞳孔。
杰克、鲁仲、兰秀舫三人也踏入云雾中,步向老者身后,盘腿坐地。
兰秀舫抽出竹箫,呜呜呀呀的试了几个音,箫音突如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自在人心。
突然天门崖如坠入一幻境,云气、雾气尽皆屏除在外,只余下四人坐于其中,四肢表情清晰可见。
一切动作看在介家两兄弟的眼中,就像在看伏羲演绎八卦。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六十四、四零九六……
至此,两兄弟已再看不清天门崖上的变化。
思绪虽是死寂沉静,但气势冲击着他们的心肝脾肺,四肢像似要随之舞动。
不过这些看在涂映香的眼中,她只是看到一个傻笑的金发白痴甩出钓竿。
骗鬼,这里距底下的溪河少说也有近千丈,他钓得到鱼才恐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