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据达维希亚所说——都是从新世界无数恶性程序中提纯出来的、相对正常的人工智能系统。

即使系统的开放范围因为ABO分级有了差异，但在基础功能上并没有很大分别，主要目的都是为了服务于进入副本的宿主们。

……除了某个多半不太正常、此刻正专注于气死宿主的执行官智能系统。

“不喜欢这套吗，”时栖听到系统里低低的声音，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吐息，“——那我想想。”

系统里沉默了几秒，好像真是在思考似的。

“唔，这么看是单调了些。”很快某位执行官再度斯斯文文开口，“……那再加这个，怎么样？和你的choker很配。”

面板上的光标停在一条黑色的牛皮质腿环上，皮扣还镶着水钻，带着……说不出的奇怪意味。

停在选项上的光标还在一圈一圈往外发散着光圈，似乎正在表现出兴奋和期待。

——毫不意外地，他对上了Omega此时冷得要命的神情。

“这样啊，看来是不喜欢了，”达维希亚又抽了一口烟，语调中满是遗憾，“……那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换了别的谁，对着Omega此时写满“你死我活”的杀人眼神，至少总会识趣地见好就收。

可第一执行官毕竟并非常人，非但没收手，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等着时栖的回答。

——像是在好奇，眼前这个让他很感兴趣的Omega究竟会如何反应。

然后……

第一执行官看见他的Omega宿主将面板上的人脸捏成了他的长相。

接着删除了整套搭配，只留下了那条黑色的choker和腿环，又在赤|裸的上身加了几条古罗马角斗士式的斜套装饰皮环。

“我的想法就是，”Omega用凉飕飕的语气如是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皮带，那就都送你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真的在认真观察时栖送他的这玩意儿。

片刻之后，第一执行官呼出一口烟，又笑起来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可能没有这种嗜好。”

时栖用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达维希亚的“这种嗜好”是哪种嗜好。

“……有病。”

这次被用上的不只有屏蔽词，还有系统的语音屏蔽设置。

※

虽然时栖不至于真的给换这套奇装异服，但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顶着执行官大人的脸进游戏。

只可惜Omega的权限确实少得可怜。就在时栖点击“确定换装”的同时，系统立刻跳出了“你的权限不足以改变面部特征”的提示框。

以及第一执行官后知后觉的文字消息：「？」

时栖没理他。

「……真屏蔽了？」

语气甚至还有点委屈。

时栖继续当作看不到，但很快达维希亚又传来了新消息。

这回不是文字，是一张截图。

截图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周围那几个Alpha的怪里怪气的对话、以及他继母继续联合其他beta孤立他的针对。

「所以你确定真的要屏蔽语音？」

言下之意，大概是觉得时栖要是真遇上了什么危险，开着语音至少能保证他收到实时提醒。

然而时栖根本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对自己不怀好意。

他点开那张截图只扫了一眼，就直接丢进了垃圾箱，然后冷冷淡淡地终于开口：“无所谓。”

但时栖没想到在文字对话模式下，他说的话也被自动转为了文字。

一抬头，时栖才发现对话框还带着实时的虚拟形象——这会儿默认改回了达维希亚最初设定的那套jk。

虚拟形象的默认数值是按照宿主的真人数据设置的。达维希亚比他还更高一点，衬得屏幕上穿着黑色格裙的女生更娇小了。

除了时栖此时的表情，让所谓的“病|娇风格”更名副其实了一些。

时栖的目光在这套装饰上停留了一会儿，想了想，打开了语音系统，缓缓开口。

“——你再在我系统里说一句话，我就关了整个系统。”

然后他直接删干净了对话记录。

眼不见为净。

时栖的威胁显然起了效果。大半个小时过去，达维希亚没有再发来新的消息——不管是语音还是文字。

总算清静了。

时栖慢慢向后仰面躺下。

此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房间，在狭小的床上躺下，盯着黑暗中的白墙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闭上眼。

但思绪却依然清晰。

他不确定别人的系统是否会提供更多信息，但他对第一个副本几乎一无所知。

除了那个从「文学游戏」时代延续下来的莫名其妙的“题材”设定——「快穿」。

思绪千丝万缕地勾连在一起。

阴灵和秘境……

“无限世界”、全息游戏……

还有，那个恍如真实的梦境……

然而时栖还没来得及理清什么头绪，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原本所在的宿舍房间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色调阴暗的小镇。

——他忽然被拉进了副本里。

※

说是小镇，更像是个小山村，初秋的雾气凉凉地沁入皮肤，天空里阴云密布，好像就要落下阵雨。

时栖环顾四周。村口疏疏落落地站着十几人，有的似乎也是第一次进入副本，也有的显然已经有了不少经验，一脸习以为常。

就在这时，系统里响起了“叮咚”一声。

一个机械女声响起。

时栖动作一顿。

先前系统被达维希亚鸠占鹊巢地征用了这么久，他都忘了这个系统的本音——

甚至不适应了一瞬。

不过这也意味着达维希亚是大概真的放过了他的系统。

【宿主您好，检测到您已进入副本】

【副本题材：快穿】

【请注意：此副本并非系统默认匹配的副本】

时栖皱眉。的确，先前达维希亚告诉他要第二天才进入副本，可他却在第一天晚上就被拉进了秘境里。

达维希亚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他。也就是说，应该有人为的因素让他提前进入了副本。

现在看来，他随机到的副本大约是被什么人调换了。

时栖想了想，正想在系统里查询调换原因，系统却又顾自响了起来。

【抱歉，根据搜索结果，本系统暂无查询调换副本原因的权限】

也是。

Omega的系统除了接收基本的那些信息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权限了。

时栖平静地收起了面板，顾自往村口走去。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

“……哥？？？”

时栖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正在向他热情挥手的时皓宇。

时栖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让时皓宇没由来地紧张了一瞬。他解释道：“我跟二姨分到了不同副本，我们这个本多数都是老玩家了，感觉够呛……”

说完话，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提到了姚美娟，没由来地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觑着时栖的脸色。

幸好他哥像是完全无所谓的神色，甚至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提到了谁。

时皓宇吁出一口气。

他身边还站着先前给大叔讲解规则的女孩，朝时栖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叫夏花。”

她又看了一眼时皓宇：“……那个，我跟皓宇刚组了队，你要不要一起？据说在副本里，有组队互相帮忙会好一些。”

时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夏花以为他不愿意，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眼前的青年冷淡地笑了起来。

“你也知道吧？我是Omega。”

虽然是笑着，笑里却没什么情绪。Omega平静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过。

“你确定还要跟我组队？”

“没问题没问题，”女孩赶紧解释，“你看那边几组都不是第一次进本了，也不愿意带我们这些非亲非故的新人。反正我们都是同一批来的新移民，也算有缘嘛……”

时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三人往村里走去。

时皓宇走在他们身后，轻声说：“看来他们也组队了……那个小流氓好像也跟我们同一批来的，不过是个Alpha。”

“叫余沅，旁边的那个是他妈妈，虽然是beta但据说是最早一批移民，应该也累积了不少权限了……反正都挺不好惹的。”夏花补充说道。

除了他们几人之外，此时多数人都趋利避害地围在那对母子身旁。

被人群簇拥着的Alpha余沅不知为何，忽然远远地向着时栖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了Omega冷淡的目光。

像是不适应这种冷漠似的，余沅不满地缩回眼神，转身往里走。

“别管他。”夏花注意到了Alpha的眼神，“我们也进去吧。”

村口站着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皮肤层层叠叠地皱在一起，焦黄的脸上布满了青灰色的老年斑。

走在前面的Alpha显然有身份信息的权限，直接热络地迎上去：“村长，您怎么在这里？”

村长看了他们一眼，咧开嘴笑了：“今天村里在翻修，怕你们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们。”

“对了——今天晚上村里有庆祝宴，你们记得六点半的时候下来到礼堂里吃饭，不能迟到的——记住了吗？”

他的表情是笑着，可是总说不出的诡异——就好像只是一张人皮松松垮垮地罩在骨头上，远看甚至都看得出头骨的形状。

时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NPC。时皓宇凑上来问：“怎么了哥？”

时栖摇了摇头。

夏花轻声说：“看来我们都是有自己身份的，都是这个村里的人。这个NPC应该是在给我们提供信息了。”

“村长”一个一个给他们指明自己家的方向。夏花和时皓宇的屋子离得近，都在村口不远处。可时栖的屋子……却几乎到了村子的最深处。

“哥，我一会儿就来找你。”时皓宇颤颤巍巍的看了一眼自己分到的房子。

那是个日式的小型一层平房，家门口却荒草丛生，门框都斜斜歪歪的，让人不由得有些寒毛直竖。

时栖扫视一眼他的屋子，没什么异议。

村子依山而建，村民们的房子沿着山路一直向上，最上方的房子大约在半山腰的位置。

时栖沿着山路一直往上，很快看到了这栋房子。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些许细碎的脚步声。

Omega身形一顿，隐入身后的树丛里。

……他看到那个名叫余沅的Alpha，走进了和他相邻的屋子里。

※

时栖在树林里安静地等了很久。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屋子的位置虽然远，但却因此多了些好处——站在这里，他可以俯瞰几乎整个村子。

也因此，他在记下了所有人和他们对应的住处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前，悄无声息地打开门。

这间屋子和时皓宇的那间在外观上很相像。时栖推开门，径直走进了主卧。

他的直觉一直很准。此时，走进了主卧的Omega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最终眼神落在了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手机。

手机没上锁。时栖划开，想了想直接打开了通讯软件。

置顶的对话是“时栖”和一个女孩对话，从内容来看，似乎是他在剧情里的“女朋友”。

【17】你今天也不回来？又去市里的图书馆？

【17】明天不准去考那个资格证。有什么用

【17】你是觉得考上x城的硕士有多了不起？还不是给人打工，你买得起城里的房子吗？

……

对话记录不多，大概之前删过不少。

对面的女孩则多是直接打来了语音联系，因此也没法找到记录。仅有的几条文字消息，大多也是在替自己解释。

时栖看着这些顶着自己头像的消息，有些不自在地关了页面。

他很少用这样命令的语气对其他人说话，即使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些对话，都足以让他感到不舒服。

——更何况此刻他显然被代入了那个角色。

就像先前夏花推测的那样：他们每个人都被分配到了一个剧情中的角色。

虽然没有要求他们不能OOC，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些剧情中的“原主”很可能已经做下了很多恶劣的事情。

就好像时栖的这个角色——

一个没考上大学的小镇青年，却一直在无止境地PUA他的女友。

阻挠她追求更好的发展、阻止她走出小镇、因为自己的女友有了比自己更广阔的未来而恼羞成怒……

时栖按灭手机。

从对话记录来看，自己的“女朋友”会在明天晚上回到镇里。

那时，大概才是真正会发生什么的时候……

门口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时栖收回思绪，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望了一眼。

时皓宇和夏花站在门口。

时栖打开插销，才刚打开门，时皓宇就一脸激动地推门冲了进来：“我超！哥，你进度第一了啊？？？”

“我就说我哥很厉害吧？”时皓宇转身对夏花晃了晃手。

夏花点头：“对啊！这也太快了吧？你是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时栖皱眉：“……什么进度第一？”

时皓宇激动挥舞的肢体停在了半空：“哥你没收到？”

“刚刚发来的系统播报……”时皓宇连忙从截下文字版的播报记录，发送到时栖的系统终端上。

【实时进度播报：玩家「时栖」已经解锁主线剧情线索！】

【请注意，即将正式进入主线剧情】

后面还跟着一个括号的标注：

（已进行全员进度广播）

“没收到。”

时栖平静地收起截图。

“哥，”时皓宇像听到鬼故事一样的表情，“……会不会是你没听见？”

“不是。”

时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

“是权限。”

Omega……没有收到进度播报的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