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1 / 1)

“新世界……移民?”

“强制移民,你知道的——每几年都会抽选发达地区的居民去新世界定居。”

放在几个月前,时皓宇只会把这话当成茶余饭后的科普八卦。

然而此刻,他正坐在新世界的入境大厅里。

周围是一望无垠的山野、孤零零停着的跃迁船、不断侵蚀着玻璃的阴冷雾气、以及广播里循环播放着的机械女声——

【欢迎来到新世界】

【请有序前往入境检查处出示证件、检疫结果单、分化报告,并领取你的暂住卡】

时皓宇拿过分化报告,紧张地看向结果栏。

【Beta】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海关外的核验区排队等登记。窗外一片雾色漫天,连带着入境大厅的色调都有些晦暗。

时皓宇听见周围有人小声议论。

“……为什么新世界还多一种性别?”

“以前听人说过这个。在这边男女是表征性别,ABO是生理性别。”

“刚刚那个分化液打进去真的好疼……哎,你说,为什么要给我们分ABO啊?”

“听说是为了确保生育率。”

“对。毕竟移民本身是为了开垦。发达区来的人什么性向都有,保证不了人口增长怎么行……”

时皓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ABO。

这个世界从入境开始就将人分成了三等。除了生理功能上直截了当的分化,某种意义上也是阶层的划分——Alpha毋庸置疑地凌驾于其他两种性别之上。

然而无法改变的ABO性征,却让阶层跨越成了不可能实现的事。

即使几率已经是最小,大多人依然无可避免地害怕被分化成Omega。

时皓宇又看向自己的分化报告,在“beta”一词上停留片刻,确认了好几遍之后,才放心地吁出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比了个中二的胜利手势。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地捕捉到身后传来的只言片语。

“你们刚刚听到吗?那个小哥哥……对,就是长得特别扎眼的那个……他是不是分化成Omega了?”

“好像是,我也听到了……”

“……哪个哪个?!”

“那边,”说话的女孩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戴着黑色choker的那个。很显眼。”

时皓宇不由得朝着她们说的方向看过去。然而就在看清那个Omega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让人很难移开目光的长相,似乎天生就适合Omega这个性别。而颈上戴着的choker更显出皮肤的白。

但这些倒还都在其次。

重点是……

那个Omega,是他哥,时栖。

——

时栖跟时皓宇关系说亲不亲,说远不远。

说亲,是因为不但他们是亲堂兄弟,时栖的继母还是时皓宇的亲姨娘,这次也一起抽中了强制移民。

说远……

又是真的不熟。

时栖是一直到成年后才被时家爸爸领回来的。十九岁的少年一进门,周身上下都透着阴鸷冷漠的气质。

时皓宇对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同辈亲戚愣了许久,甚至有点不相信这真的是他堂哥——毕竟这样的长相,任谁见过一次都会印象深刻。

而时栖显然也不记得有他这么个堂弟。

这让时皓宇一度觉得自己简直得了个便宜哥哥——还是一眼看就很不好相处的那种。

但很快他就觉得,有他哥在,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没那么糟糕——

比如说他哥虽然成天冷着张脸,但打架的时候也是真的凶。具体不太清楚,但场面可能一度弄得有点难看。

不然街上那几个打算欺负他的小流氓也不至于谈起他哥就一脸扭曲,从此见了时皓宇转头就跑。

再比如说他慢慢觉察到……时栖其实并不是故意那么冷漠。

他只是不记得很多事。

确切的说,是关于时栖自己的、成年前的大部分事情。

甚至于有时候,时皓宇有一种错觉——时栖的那种冷淡,本质上来源于他对自己生命的淡漠。

时皓宇一直都有些怕这个堂哥。

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或许是因为他总觉得,时栖身上有着一种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好像一眼能看穿所有人内心。

据说ABO分化的结果和原生身体的综合能力有关。出于这些林林总总的因素,时皓宇一直想当然觉得时栖应该会分化成Alpha,再不济也该是个高等beta。

但现在……

Omega???

这会儿时皓宇的社交能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没怎么多想,转过身加入那几个女生,听了一会儿后十分自然地融入:“你们说他是Omega?怎么知道的哇?”

女生也不社恐,自动自觉地解说起来。

“喏,那个他后妈,叭叭地给宣传了一圈。幸灾乐祸四个大字都写在脸上了,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

“说起这个,我又有个瓜了……”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据说啊……那个小哥哥一开始抽中强制移民,是被他后妈坑进来的。”

“啊?二姨她……”时皓宇脱口而出,转而改口,“我是说那个阿姨……应该不会吧?”

“是真的,我听说第一轮抽到的就是他后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给改成了那个小哥哥。”女孩说,“不过最后一轮他后妈还是被抽上了,大概就是报应吧……”

“我去,难怪这后妈到处落井下石。”

“你们说小哥哥分化成Omega会不会也有她的份?”

“别吧,那也太惨了……”

几个女孩子还在吵吵嚷嚷地议论。时皓宇却听得有些愣。

他的眼神又晃到了远处的时栖身上。依然是淡漠的神情,浑身散发着疏离的生人勿近。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Omega冷漠的目光投射过来,刚好跟时皓宇对视了一眼。

时皓宇条件反射地一激灵。

——他有点怀疑就算是现在,现场也没几个Alpha能打的过他哥。

核验区跟外部直接相连。看得出新世界是真的资源有限,海关的一半都落在室外,只搭了几个蓝色的大棚算是划区。

雾气越来越浓,遮掩了视线,也让周遭笼罩上一阵诡异。时皓宇被这阴冷的雾气瘆得发毛,纠结了半天,还是犹豫着往他哥的方向那边挤过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有些刺耳的喊声,在阴冷的雾气里尖利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叫声像一根导火索,惊破了原本压抑沉默的气氛。等候区的人们如同惊弓之鸟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有人到处乱窜,身边录入虹膜的设备发出“嗞——”的电磁声。

时皓宇一时间有些疑惑地往设备里望了一眼。然而设备里却一片赤红,中间似乎还有一点灰尘一样的黑色。

他猜测机器大约是被人撞坏了,正要尝试重启开关。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正对视着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刚和鬼深情对视了大半分钟的时皓宇下意识地发出了同款哀嚎——

“卧槽这什么呃呃呃东西啊?!!”

时皓宇本能地腿一软往后坐去,然而一张灰白发紫、只有眼白的脸,带着渗人的笑,从机器后忽然向他扑来。

求生欲的驱使下,时皓宇顺手抄起一根尖头铁棍就朝阴尸戳去。

尖利的铁棍刺进阴尸的胸膛,时皓宇在原地停滞了一会儿,愣愣地拔出铁棍。

这就……刺中了?

下一刻,刚被他开膛破胸的阴尸再次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而被他刺中的豁口,竟然在转瞬之间几乎完全愈合了。

……这特么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啊啊!

时皓宇吓得喊不出声。

那个阴尸离他越来越近,向他伸出嶙峋的手指。时皓宇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些认命地想放弃挣扎。

就在这时,身前的光被什么人挡了一下。

一个有些熟悉的冷漠声音在身前响起:“让开。”

是时栖。

时皓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时栖抬手一拳锤在阴尸的脸上。

下一刻他才看清他哥的动作——指尖攥着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镜子碎片。

而现在,那块碎片正插在阴尸的眼球里。

紫红色的血喷涌而出,伴随着阴尸嘶哑的叫声。他们面前的怪物浑身抽搐着捂住脸往后倒下去。

时皓宇:“……哥啊啊啊啊啊你太帅了!!!”

时栖看了一眼从雾里涌上来的阴尸潮:“只对这一个有用。”

时皓宇:“那也很帅啊哥!……不是,你怎么知道镜子碎片能刺得中那个鬼?”

时栖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忘了。”

场面越来越混乱,阴尸在人群中挂着瘆人的笑容到处乱窜。几个胆子大些的Alpha壮汉拎着棍子乱挥,剩下多数人躲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然而阴尸却也没有再向他们发起攻击。

场面就这样陷入僵局。站在前方的几个Alpha低声开口:“怎么办?……应该怎么打?”

就在这时,一个机械女声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吓得几个Alpha一激灵,棍子都险些脱手。他们定了定神,终于听清了机械音在说什么。

【欢迎饮来到……文学……游戏……】

【这里……副本,条件*¥%#@¥%通关】

【通关@¥#&(*副本这这这里!】

机械女声播报地一板一眼,却支离破碎。像是什么数据缺失的程序,在原地陷入bug的死循环。

好一会儿,有人不确定地环顾四周看向同伴:“我没听错吧?它说的是「文学游戏」?……是吧?!”

——

“嘁……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呢。”领头的Alpha放下棍子,痞里痞气地指挥后方人群,“别抖了……这他娘的就是个游戏!我们旧世界也有的那个!”

这是旧世界发达区几乎无人不晓的全息游戏。

最初只是简单的互动体验式阅读,因为以古早网文题材作为提示而被命名为「文学游戏」。

但在不断加入缜密编程的真实场景和NPC之后,这个游戏逐渐成了人们寻求刺激的方式。

玩法多种多样。可以选择降维打击虐NPC的「爽文」题材、体验究极狗血修罗场的「万人迷」题材;也有按照时代背景划分的体验,「末世」、「仙侠」、「星际」等等……

甚至于到了后来,玩家可以选择暂时封存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记忆——以此来获得最真实最刺激、甚至接近死亡边缘的体验。

人群里的气氛慢慢松弛下来。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就是那个游戏?这些鬼都是代码写出来的……?”

“好像是,刚才听到那个广播播报,跟以前进游戏的时候差不多。”

“真的假的……?我怎么还是觉得,唔,有点慌……”

“有什么好慌的,啊?这特么就是个AI……假的!你想怎么虐他都行,他又伤不了你!全息游戏那点套路你们还不熟啊?!”

Alpha小流氓骂骂咧咧地走到阴尸面前,“啪”地一声,一巴掌呼了上去。

“看到没有?他们不会有反应的!就一NPC,写在程序里的伤不到你。我们这就是降维打击……”

“就是呐——你们要是想看的话,我还可以跟NPC来点,嗯,你懂的……”

另一个Alpha笑嘻嘻地走到一个白裙女鬼身边:“……哎呀,一个个都装的这么圣人干什么。我就不信你们玩全息游戏的时候没找NPC发泄过。”

几个Alpha闹得越来越起劲,人群中也开始有人起哄:“新世界这个做得不错啊!全息游戏直接融入现实。”“要不咱也去逗逗NPC?”

人群中有几个胆大的beta也带着坏笑走到NPC面前,一边招呼同伴:“真的没事……你们看!”

时皓宇躲在时栖身后,小声开口:“不对啊哥,刚刚我捅那个鬼根本捅不死啊?全息游戏NPC也是这样的么?”

他也看过很多全息游戏实况,无论NPC还是boss都会被很容易地杀死。更何况出于玩法考虑,游戏设计者大多不会让他们碰上杀不死的怪。

那刚刚那个杀不死的阴尸,是怎么回事?

时皓宇自己想不明白,眼巴巴地看着时栖。

时栖却没有说话,依然站在阴影里,平静冷漠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上帝视角的旁观者。

于是时皓宇的眼神到处乱飘。然而也是这时,他忽然看到了让人不安的一幕,下意识喊出声:“喂!那个……”

不只是他看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在那个最初去招惹阴尸的Alpha身上——在他身后,一个皮肤斑驳、眼眶漆黑的阴尸正在无声无息地靠近。

Alpha却浑然不知,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一个个都看我干什么?还要我给你们示范怎么杀NPC……”

下一秒,他倏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在他身后的阴尸,一口咬住了Alpha后颈刚分化出的腺体!

“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伤人的吗?”

人群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往后退去。

被咬伤的Alpha恼羞成怒,抄起设备往阴尸头上重重砸去。然而他却无法再压制被他称为“NPC”的阴尸,甚至被阴尸长长的指甲划到了几道伤口。

几个回合的缠斗之后,Alpha扔下手里的武器往回走,像是想为自己挽回些脸面:“这个副本多半出bug了,刚刚听播报的时候就不太对劲……”

Alpha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意识到人群正如临大敌地看着他,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写着戒备。

Alpha顿时来了脾气,暴躁地甩了甩手,一句粗口就要骂出。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瞥见了自己的手背——

他的皮肤正在变成阴尸的颜色。

灰白皲裂、泛着尸斑般的青紫。

Alpha愣愣地看着自己青筋惊悚突起的手背,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只是游戏而已。这些都是NPC……

……是吧?

Alpha近乎疯狂地转向人群,想要寻求认同。然而手臂上的青淤斑藓越来越深,被咬了一口的腺体处痛感越来越深……

他这时才意识到,如果还是旧世界的全息游戏,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强烈的痛感。

Alpha有些疯癫地抓起地上的镜子——破碎的镜子里,一双几乎只有眼白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眼中的视野似乎正在不断缩小……

他束手无措地站在原地:“我……怎么……”

还没说完,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后脑勺。Alpha张了张嘴,直挺挺仰面倒下,尸体砸到泥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血沫和着白色的脑浆喷溅在前排人的上衣。

有人捂着嘴开始干呕。更多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根本不可能是游戏!

全息游戏中怎么会存在真正的死亡……

好一会儿,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没有丝毫犹豫就射出子弹的人。

那人穿着制式军装,然而肩章是旧世界从未见过的样式。像是注意到众人的眼神,他收起枪,走到人群面前。

“他被‘污染’了,必须要处理掉。”

男人冷漠开口。

几个士兵上前放置了什么设备,发出超声波将先前四处飘荡的那些阴尸恶鬼驱赶走。

另外几个带着毒气面罩的士兵将躺在地上的Alpha尸体装进黄色透明的“污染物袋”里。

而拿着枪的男人蹲下,透过透明的塑料袋,面无表情地跟睁着空洞双眼的死人对视了一眼。

他起身环顾四周,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另外几个状似无事的Alpha和beta身上。

“坐标(103,85,42)。”他按下对讲机,“污染物浓度过高,申请核准批量射杀。”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回复。

“核准射杀。”

军装男子收起对讲机,走到先前最先挑逗NPC的Alpha面前,没什么表情地举起枪。

——

片刻的沉默之后,Alpha忽然暴起:“你们是谁?!凭什么杀人?”

“杀人?”那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那个Alpha……哦对,还有你……你们,污染物,已经不是人了。”

“你他妈……”Alpha一拳向面前的军装男人,却被对方随意躲过。下一刻,那人一脚踹中他的要害,轻轻松松地将他压制在地上。

那人的声音很低沉,语气却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新世界宪法》第八条,污染物不具备拥有人权的基本条件。”

又是“砰”地一声枪响。原本还在地上挣扎的Alpha立刻没了声息。

男人拎着上了膛的枪继续往前走。

“可、可是……你凭什么说我们是污染物?”一个beta男孩缩在角落里问道,语气有些冲。

军装男人停下脚步扫了他一眼。

“你们短时间不会被完全同化,看来我还有机会多说两句。”他带着戏谑的语气,却让人笑不出来。

“新世界,如你们所见,很多地方都是无人区。‘阴灵’是这里的一种特殊生物,一旦形成,无法用任何物理的方式让其完全消亡。”

“其实你们在之后的工作中必然会和阴灵打交道……不过那些常规阴灵要好些。你们确实算是背运了,一过海关就遇上这么多野生阴灵。”

“而你们……”

男人转向先前挑衅NPC挑衅地最欢的那几个小流氓。

“你们已经被阴灵污染了,不出一个小时就会被完全同化成新的阴灵——比起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倒还不如在那之前被我射杀,是不是?”

“顺便,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收割人’第八执行官,代号「医生」。”

“收割人”三个字如同一把刀,不轻不重地落下,依然极具威慑力地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先前壮着胆子开口的beta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怎、怎么……”

即使生活在发达区的他们对新世界没有太多了解,旧世界的多数人却都知道这个词。

——“收割人”,是新世界体制的维护者,也是这里唯一的统治者。

在社会结构并未被完全完善的新世界,近乎军政府统治的“收割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甚至被许多旧世界的人批评为“独|裁者”。

而为首的十二位“执行官”,则是所有收割人无条件效忠的对象。

人群中是比先前更甚的一片死寂。如果他们还在发达的旧世界,他们大概都会用“独断独行”“一手遮天”之类的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位执行官。

然而现在,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根据联邦政府的《移民法例》,在他们到达新世界之后,他们就隶属于新世界的管治体系。

而旧世界无权辖制新世界的任何内部措施。

他们无法反抗,也不可能反抗。

唯一看上去还算轻松的只有代号「医生」的那位执行官。他笑了笑:“自我介绍完,就该送你们上路了。”

枪声响起,倒下的是先前那个beta男生。

人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医生」转身看向一片惊惶的人群。

“哦,不关你们事。他们之前碰了阴灵,又有伤口,才会被污染——”

变故却在这时发生了。

一个已经看得出被阴灵同化的Alpha忽然从「医生」身后跳起,两步闯进人群里,拉过一个beta女生,狠狠地在她身后腺体上咬了一口——

“……我没得活了,也要拉你们一起去死!!!”

女孩吃痛地喊出声,然而下一刻,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我被咬了,是不是……?”女孩绝望无助地看向周围人求助,“怎么办?我怎么办……”

然而此时的人群被感染者冲撞地一片混乱。即使有人听到了女孩的话,也根本顾不上安慰她,甚至投来避之不及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

“……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感染的!快想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不是被感染就是被一枪崩了,有什么区别……”

收割人的枪声、新移民人群的叫喊声……杂乱无章地混杂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血锈味和潮腥的泥土气息。在一片混乱中,有人开口喊道:“把已经感染了的人推出去!让他们自己去互相残杀!”

……

时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或许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可以做到这么平静。

人类原本就是这样的吧,永远利己的生物……他漠然想着。

“时栖?皓宇?”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你们在这里……没事就好!”

“二姨……?”时皓宇听到声音的瞬间有些惊喜,然而忽然又想起不久前听到的那些传闻,表情凝固了一秒。

时栖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姚美娟表情有些尴尬。

抽选强制移民的第一轮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当时她的权重是全家最高,然而不想被抽进移民的姚美娟偷偷做了些手脚,将时栖的名字换到了第一。

——她知道不会有人告诉时栖。毕竟时栖回到这个家两年,几乎没有和外人来往。

但她总觉得时栖其实什么都知道。

因为这件事而心虚的姚美娟,这会儿是到了新世界之后第一次和时栖打上照面。不知为何,在看到时栖安然无恙的时候,她心里竟然划过一丝失望……

“……哥小心!”

一旁的时皓宇忽然惊呼出声。

人群中最先被感染的女孩正摇摇晃晃地向姚美娟走去。时栖侧身看去,身体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记撞击——

他的继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撞向了那个感染者女孩的方向。

刚分化成Omega的身体没能像原来那样稳住平衡。时栖站稳身形,刚好撞在女孩的正对面。

女孩直直看着他:“可以吗……帮帮我……”

时栖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女孩。他低声说:“我只能帮你死得没有痛苦些……”

女孩的脸开始腐蚀,眼睛的黑仁所剩无几,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很可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仅存的求生欲让她依然想要求助。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几架军用悬浮机轰鸣着在不远处缓慢停下。几个穿着作战服的突击队队员打开机门。

一个披着漆黑军麾的男人从舱中走出。他的胸章金属扣和军靴在高射灯下泛着光亮,高挺的鼻梁却将半张侧脸没入阴影中。

海关门口的机器发出扫描验证的激光射线,紧接着,机械女声恭敬开口。

【身份验证完成】

【收割人第一执行官「典狱长」先生,欢迎您来到海关——】

“「典狱长」大人。”

先前自称「医生」的执行官快步走到来人身前,微微行礼:“污染物安全隐患都已经清除了,接下来会先送剩下的新移民去做脑电波检测……”

“还没有。”「典狱长」打断他。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时栖身旁的女孩面前,右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然而女孩对此浑然未觉,睁着全是眼白的眼睛望向时栖。

“帮……帮我……”

“我来。”男人的声音很沉,却没什么情绪,“不会疼,很快。”

女孩的声音顿住了。

“你要是怕的话,就抓着我。”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

女生愣了愣,转过身去,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

她缓慢地点了点头,已经几乎被完全腐蚀的眼睛却似乎流出了一滴泪。

最后一声枪声响起。

比之前的都更迅疾凌厉,在一片寂静中,显得突兀而凄怆。

时栖微微侧过头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在女孩的身边蹲下,轻轻阖上女孩的眼睛。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时栖感受到了些许异样。

……有什么抵在了他前额。

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伸向他的后颈,忽然解开了他的choker。

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了他的腺体,然后缓慢地抬起时栖的下颌,强迫他仰头看向自己。

“你为什么要戴颈环?”

时栖抬眼望去,第一次看清男人的长相。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咬了咬唇。

“……因为,也被污染了吧?”男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时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被感染。

然而不知为何,他根本没有想要反抗的想法,甚至莫名地心生出一丝快乐。

男人的手指扣上扳机。

时栖安静地看着他。

就在那一瞬间,那人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右手一动,他将子弹退膛,收起枪。

“带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