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1 / 1)

好疼……

太疼了。

像是被什么尖细的利刃钻心剜骨地刺入,从后颈一路向上,深入骨髓。

疼痛逐渐吞没其余感知。

Omega的身体不再能支撑过去那样的体力和精神力,时栖原本就知道这一点。

但在这种感觉真正到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本想得有多简单。

身体像是被生生拆开再重新合拢,如同灭顶之灾的痛觉降临。Omega死死咬着嘴唇,却依然没有喊出声。

他为什么喊不出来?

不只是痛觉,还有翻涌的热浪……Omega意识到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越来越浓,从四方裹挟住他。

而这样浓度的信息素,正在催熟他的发|情|期。

他躺在冰凉的地上。在一片黑暗中,意识随着身体的燥热而变得涣散,可是石砖渗透的冷意让他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直到有一个比他更烫的怀抱,将他抱起。

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知道对方将他按在什么狭小的缝隙之间。Omega意识到自己只能仰着头,被迫露出后颈。

齿尖蛮横地咬破皮肤、刺入腺体。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合二为一,交汇着散发沉郁的气味。

“叶澪……”

他终于嘶哑着喊出声。

在一片黑暗中,Omega急于想看清那人。然而笼罩在他身前的只有一个梦境般模糊的阴影。

Omega尝试着适应漆黑的环境,甚至想要尝试着找寻光源……

白炽灯倏忽亮起。

“叶、澪、是、谁——?”

有人一字一顿在他耳边问道。

——

是梦。

一切都像是真正发生过,甚至就连这个地点都显得毫无违和感……

可的确是他做梦了。

时栖缓慢睁开眼。刺眼的顶灯让他眼睛有些酸疼,连着太阳穴一阵阵地刺痛。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按一按太阳穴,身后却发出“哐当”的金属碰撞声。

……Omega纤细的手腕被银色手铐固定在了身后,无法动弹。

时栖慢慢深呼吸,用力闭了闭眼。

记忆开始慢慢回复。

被「典狱长」带走,在悬浮机上被迫吸入迷雾、陷入昏迷……最后,是那个梦。

——然后现在,新世界的第一执行官正坐他面前的金属桌子上,以俯视的目光看着他。

“醒了?”

Omega坐在审讯室冰冷的椅子上,抬头看向新世界的那位大人物,用一个嘲讽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回答。

不过典狱长大人似乎已经对这种眼神习以为常,非但没被激怒,甚至还有些满意。

……似乎这样才是符合他预期的走向。

就好像根本没看见时栖的反应似的,他点了一根烟,先递到时栖唇边:“要吗?”

时栖没说话,侧身躲开烟头。

“看来是不用了。”男人收回手,自己吸了一口,在寒气深重的审讯室里呼出温暖的气息——

“所以,叶澪……是谁?”

时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清楚。”

“不清楚?”第一执行官笑了声,“这可是你在醒来前一刻喊的名字。”

时栖眯了眯眼:“所以?”

“所以这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坐在桌上的男人倾身,阴影兜头而下。

“人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大脑和身体互相角力。能在这时候浮现的,都是最挥之不去的记忆。”

“当然,如果你不记得了……我也有很多办法让你再陷入濒死的昏厥状态,找到答案——”

男人低头看着眼前身形瘦削的Omega,似乎在期待面前的Omega露出些许恐惧。

然而,时栖反其道而行地扯上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讥笑,好像很满意这位执行官终于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真实面目。

执行官大人对他的反应似乎意外了一瞬,随后也笑起来了。

“……吓你的。还不至于。”

男人直起身,白炽灯光再次照在Omega精致的五官上:“何况我也不打算关心你在旧世界的情人。”

Omega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谁知道是情人还是敌人。

至少在时栖仅存的少量记忆中并无这个名字。而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名字的主人,未必和自己有着多么友好的关系。

而执行官大人对时栖的反应再次表现出了一点惊讶。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被平常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取代了。

他又吸了一口烟。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典狱长」站起身,更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Omega。

“给你一个问题的机会,什么都可以问,我有问必答——比如说,我为什么不杀你,或者是……”

“名字。”时栖蓦地开口,“——你的。”

男人动作一顿,似乎没料到时栖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很快他就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达维希亚·叶赛宁。”

他摁灭手里的烟:“那么接下来,轮到我问你了——为什么想知道名字?”

时栖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有名字,会比较像人一点。”

……算是骂的很直白了。

任谁听了这种口吐芬芳的回答,大概都难继续保持一个好脾气。不过执行官大人在这方面显然有大格局,看向时栖的目光甚至还多了几分欣赏。

“有意思,我可以再回答一个问题。”

时栖笑了一声。

“那么,麻烦典狱长大人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问什么问题?”

Omega慢慢抬眸:“或者说——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达维希亚似乎已经不再意外时栖问出这些不友善的问题。而时栖似乎也很满意某位执政官终于收起了他假仁假义的那一套。

“要让你知道……”

典狱长大人又点了一根烟。

“……这个世界的真相。”

——

这里被称为新世界,却比旧世界更荒凉压抑。即使新世界确实条件落后,但也不该如此的——不然之前那么多移民都在做什么?

时栖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在这之前,他没有起过追寻答案的念头。

知道了又能如何,凭他一个人能改变什么吗?他想。

然而这会儿却有人非要让他知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达维希亚透过烟雾看向他,“灵气复苏、无限世界……等你回到了外面,我们的人或许会用这些神神叨叨的词搪塞你们。”

“但其实一切都有其因果所在,即使是那些如今被我们称为偶然、命运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文学游戏」吧?”

时栖没有否认。

即使他不记得很多事,但还是对这款新世界的全息游戏印象很深。

“不过。旧世界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文学游戏」其实诞生于新世界——最初的开荒太过枯燥,于是他们引入了这个游戏。在游戏里探索的同时,脑电波就可以提供第一产业的生产力。”

“然而新世界的科技并没有达到他们预想的发展速度。在一次意外之后,整个新世界陷入了一场长达三年的大停电——”

时栖一直平静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

他微微皱眉。

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达维希亚看了他一眼,说完了他的话:“——也是这场大断电,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时栖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断电,必然造成的后果是资料缺失、数据损坏,以及这一系列发生之后的技术断层。而这之后,后人将无法再复原前人曾经拥有的技术。

「文学游戏」,大概就是这些无法复原的技术之中的一种。

在“大断电”之后,系统再也无法找回原本的架构。于是全息游戏副本中的数据散落在这个新世界的各处。

野生AI或是恶性程序有的到处飘荡、有的附着于物。

——也就形成了所谓的“阴灵”。

“过去的技术无法被还原,于是这些阴灵无法用物理方法被消除。甚至当他们附着到人身上时,还会侵入人体神经——将人类同化成只由数据控制的怪物……”

“然后给了你们施行专|制手段的合理理由。”时栖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第一执行官的动作微微顿住,皱了皱眉:“你这么觉得?”

时栖不可置否地偏过头。

有那么一刻,时栖看到达维希亚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但转瞬即逝。

快得让时栖觉得或许只是错觉。

“专|制手段有时是不可避免的阵痛。”达维希亚最终没有否认他的话。

却也没有承认。

时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问道:“其他的新移民,不会知道这些事吧?”

他险些想冲动地追问“这也是不可避免的阵痛吗?”然而眼前的这位第一执行官……此刻看起来显而易见的心情不佳。

时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不会再从达维希亚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审讯室里陷入沉寂。

“不会。”达维希亚静静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们只会知道这里是个无限世界。而所有人在这里生存下去,都需要进入秘境、消除阴灵——”

既然无法解释,不如不解释——索性让这些阴灵变成无解的“无限游戏”,免得人们再去寻求解释。

“有时候……非必要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这位执政官罕见地多解释了一句。

“那我为什么要知道?”时栖几乎是脱口而出。

达维希亚的目光落在他身后。

“因为,你……有些不一样。”

这回达维希亚没有等时栖反驳他,直接顾自说了下去——

“一方面,你的身体似乎被污染物感染过,可是脑电波测试却显示并没有被同化;或者说,侵入你身体的数据始终没有侵入中枢。”

……也就让时栖一直能保持着常人的状态。

时栖嘲讽道:“所以是要拿我做实验对象么?”

“我倒是想,”达维希亚笑起来,“可惜,还有另一方面。”

时栖抬眸。

“另一方面……”

达维希亚忽然停下话头。

与此同时,时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掌控身体的能力。

下一刻,时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正在从什么地方发力。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却传来了“当”得一声巨响——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Omega的手腕……

却自己发力,挣断了金属手铐。

时栖极少见地露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他抬眸看去,正好撞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虽然离谱,但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看着达维希亚。

而典狱长大人轻飘飘地站起身。

“你看,就像这样。”达维希亚自来熟地征用了时栖的手,自顾自地解下他的手铐圈。

“——我可以控制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