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宋明瑾的体内恢复了平静，浑厚的灵力如往常一般潺潺流动，双眼也变回了正常的黑色。

他闭上双眼，安静地昏睡了过去。

黎水羽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眉下赫然是一双血眸。

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口中很快就尝到了腥甜。

她将宋明瑾腕上的伤处理好，而后又将玄铁链解开放好，这才捂着腕间草草包扎好的伤口，退出了殿内。

纯白而空旷的房内，黎水羽面无表情地布下数个阵法，而后将自己牢牢地捆在玄铁链中，这才放任自己靠在墙上。

被强行控制住的两股力量一经放开，便厮杀得比在宋明瑾体内剧烈百倍。

疼，好疼！

黎水羽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一不疼，脑子更是快要裂开。

“啊！”黎水羽的叫声凄厉，却受困于阵法，传不出去，只在纯白的房内回荡。

青色帷帐下，宋明瑾似有所觉，在睡梦中喃喃唤道：“水羽。”

疼痛一波一波地向黎水羽冲来，她一双血眸无神，显然已经没有了神智。

房内的哗啦啦的铁链声响了又响，久久不曾停息。

第二日。

宋明瑾很早便醒了。

他扶额坐了起来，看了眼天色，顿时心生疑惑。奇怪，他不是在打坐修炼么？怎么又睡过去了？

修者并不需要睡觉，打坐修炼便能保持神采奕奕。

但不知何时起，他修炼时总会睡过去。而且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越来越高。

青羽宫中的侍女还因此一脸惶恐，唯恐被认为是她动了手脚。

但他知道与她无关。因为他早在太初宗时便这样了。

练了一遍剑法后，没看到黎水羽，他便问起了侍女。

侍女是个魔气十分干净的魔修，一张小圆脸红扑扑的，活泼又喜庆。

她笑着答道：“尊上去处理事情了，过两天便回来。”

宋明瑾闻言，眉眼温和，笑着颔首。

两天后。

纯白的房内，哗啦啦的铁链声终于停了下来。

黎水羽疲惫地靠在墙上，玉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嫣红，双眸已恢复了正常。

她将自己从玄铁链中取下，手腕与脚踝已被磨得血迹斑斑，深可见骨。

她双眸平静得几近漠然，几乎是残忍地为自己上了效果最好也最刺激的灵药。剧烈的疼痛自伤处传来，她却一声不吭。

灵药很快生效，剧痛缓缓褪去，转而是被千万只蚂蚁噬咬般的疼痒。这股疼痒比起疼痛来更叫人难以忍受，黎水羽的眸中却是忍不住沁出了点点笑意。

师尊不用承受这种痛苦，真好。

第二日。

宋明瑾刚在院中练完剑，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收起剑，笑着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黎水羽。

黎水羽提着一篮鲜红欲滴的果子，气质仍旧清冷，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师尊，”虽然很久之前就下定决心要直接叫宋明瑾的名字，奈何黎水羽有贼心没贼胆，一直拖到现在也不敢改口。

“水羽，这是？”宋明瑾看着黎水羽手中提着的一篮红果，有些疑惑。

黎水羽笑道：“这两天出去的时候发现的，很好吃，师尊要不要尝尝？”

宋明瑾一身白衣，如玉般温润，笑道：“好。”

水羽每次出去都会带些新奇的东西回来，倒是有心了。

书房。

宋明瑾喜欢读书，黎水羽被他养大，便也有了这个爱好，书架上摆满了书。

此时她摊开一本蓝色线装书，在上面记上了前几天的日期。

桌前，一个胡子花白、衣着古怪的老头正在那吹胡子瞪眼。

“尊上，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隔三差五地取半碗心头血，神仙也受不了啊！”

“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再多取几次，你看看你这条命还在不在！”药老气急，连尊卑也顾不得了。

“他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药老，”黎水羽放下笔，如花般的娇颜冷若冰霜。

她眼中满是认真，一字一句道：“师尊对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泽，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师尊的。”若真能以她的命换师尊的命，她甘之如饴。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法怕是也不行了。

“药老，师尊的病怎么这么快就复发了？”不仅越来越频繁，还越来越严重了。

黎水羽双眉紧皱，眼中满是担忧。

说起这个，药老又要跳脚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办法根本就治标不治本。他早已入魔，魔气的生成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你以自身为容器容纳他的魔气又有什么用？他体内的魔气不断生成，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你拖不了多久的。”

“尊上，放弃吧。”药老看着黎水羽，眼中满是惋惜，“水羽，我说过的，你救不了他。”

他长叹一声，“也许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你这个办法。”

若没有这件事，黎水羽还是那个修真界的第一天骄，众人仰望的太初宗少宗主，又何必落得这个沦落魔界，声名尽毁，众叛亲离的地步呢？

所有人都以为是黎水羽的错。

是她心生恶念入了魔，是她忘恩负义将宋明瑾掳到了魔界，是她贪图权势在魔界东征西战，弄得魔界不得安宁。

可真的是这样吗？

药老永远记得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黎水羽浑身是血，惊慌失措地闯进药庐求他。

他与黎水羽相识多年，两人是忘年交。在他眼中，黎水羽是他所见过最优秀的小辈，勤奋刻苦，聪明坚韧，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失态，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

“药老，”黎水羽双眼含泪，“师尊方才突然双眼赤红，无故发狂。我怕他出事，便把他困在殿内了。您快去看看吧。”

药老作为修真界的第一药修，那时正好在太初宗做客。听闻此言，连忙随黎水羽去了主殿。

主殿中，药老看了宋明瑾一眼，心中便惊愕得无以复加，“宋宗主这是入魔了！”

“什么？！”黎水羽惊到了极点，竟语无伦次起来，“不，不会的，师尊他不可能入魔的。”

药老却是肯定道：“没错，双眸赤红，魔气内生，确实是入魔了。”

黎水羽问道：“那能治好吗？”话一出口，黎水羽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入魔的还能变回道修。

但她还是希翼地看着药老。

宋明瑾此时被黎水羽的阵法困在地上，不得动弹。药老蹲在地上，细细查看起来。

“咦？”药老抚着胡须，道：“宋宗主的情况倒是和其他入魔的修士有些不同。”

“太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哪里不同？”黎水羽急切地问道。

药老道：“寻常修者一旦入魔，所生的魔气便会将体内的灵气全部吞噬干净，最后体内只留下暴涨的魔气。这也是为何修士一旦入魔实力便会暴涨。”

“但宋宗主却不同。他体内的魔气非但没有吞噬灵气，还和灵气共处在灵脉中。”

黎水羽见药老双眉紧皱，问道：“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灵脉就那么大，而且里面本就充满了灵气，此时不断产生的魔气又汇入灵脉中，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嘭一声炸开，变成一滩肉酱。”

“更何况，灵气和魔气可不会安安静静地待在灵脉里。它们会打架，打得不可开交。这时宋宗主便会双眼赤红，浑身剧痛，没有神智地发狂。”

“喏，就像现在这样。”

“药老，那有什么办法救师尊吗？”

药老道：“很简单，废了他的灵脉。”

灵脉被废后，魔气就算产生也会自己逸散。

不过灵脉被废后，宋宗主也就成一个凡人了。而且是一个被体内的魔气折磨得生不如死、没几年好活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