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修)(1 / 1)

次日一早,宫门开了不过半个时辰,苏才就来了颜府。他虽也是秉笔太监,可到底比陈治与冯全低了一等。

闻伯听闻宫里又来人了,见到苏才,微微躬身,“公公是?”

苏才回礼,“在下司礼监秉笔太监苏才,有要事求见宁公公,还请颜管家去禀报一下。”

闻伯虽不参与朝政,可也是颜府的主事,宫里那些弯弯绕绕,倒也能分得清一二,见着苏才一身便装,也道,“公公有事不妨进来说。”

随后,又差人去请了宁安,让二人去了偏堂。

苏才一见到宁安就跪下道,“老祖宗,李游昨夜死了。”

“死了?”宁安先是一惊,而后问道,“可查清楚什么原因?”

“李游昨夜溺毙在御花园的枯井中,好像是自尽。”

“自尽?”

闻伯听到这个消息,向着二人随意找了个理由,就去了古竹院。

到了古竹院,颜玉锵也刚刚起身,闻伯看着房中的萧旭尧,也不知该如何搭话。

颜玉锵穿了大氅,抢先往外间走去。

“怎么了?”

闻伯压低声音道,“李游死了。”

“宁安的人没看住他?”

“不知,听苏才说,李游是自尽。”

颜玉锵看了一眼内室的萧旭尧,让闻伯退了下去,跪在外室道,“陛下,李游死了。”

萧旭尧满不在乎,“一个太监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苏公公说是自尽。”

“看来清客觉得李游的死,不同寻常啊。”萧旭尧笑得邪魅,“一个太监说错了话,多的是人不想让他活着。”

“那陛下还能安稳吗?一个秉笔太监,足够有心人利用了。”

“清客觉得,太后会将李游的死,归咎到朕头上。”

“陛下,过不了午时,李游的死,就会传遍整个溧都,恐怕,这原因也和陛下逃不了干系。”

萧旭尧撩开纱幔走了出来,将人扶起,道,“流言蜚语,岂可当真。”

颜玉锵往后退了一步,“祸起萧墙,不得不防,如今乃是陛下夺权最为关键之时,太后若是以礼服人,于陛下而言,便是不利。”

看着空了的手,萧旭尧尴尬的收回,“清客打算如何?”

“陛下该回宫了。”

“回宫就能解决这件事了?”

“陛下在颜府,督察院能将臣和礼部一起参了。若太后从中作梗,陛下以为,臣和礼部,谁会先倒?”

萧旭尧眼中寒芒闪动,他瞪着颜玉锵,说了句,“颜卿,随朕回宫。”

“臣遵旨。臣这就去安排。”

二人回到泰行宫已经是辰末巳初,离午时也不过一个时辰。

颜玉锵翻看着宁安呈上的消息,“宁总管,你派去盯着李游的人,可发现什么异常?”

宁安道,“昨夜戌时三刻,李游便已经下落不明,可仵作推出的死亡时间,乃是丑时,而且有宫人说,昨夜隐约看见李游一个人站在枯井边,除了自尽,实在没别的解释。”

萧旭尧道,“这么说来,李游当真是自尽?可宫中太监自戕,乃是重罪,李游又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他不会不知。”

颜玉锵看了一眼萧旭尧,神色凝重,“自戕是重罪,可若是以死劝谏,便是为了主子而死,这就不是罪,而是功。”

“清客此话何意?”

“李游若是想死,那一日,便不能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去讨好太后,他以为表了忠心,太后就会重用他,这样只想着往上爬的人,尚未爬到顶峰,又怎会自尽?”

宁安也明白其中的关窍,“有人逼他自尽,以此来嫁祸陛下。”

颜玉锵道,“李游定然留下了什么,否则光是自戕一事,就能将冯全撵出司礼监。”

颜玉锵的话,让三人出了一身冷汗,众人心中都明白,如果出司礼监的人,不是冯全,那是谁,便不言而喻。

萧旭尧命令,“宁安,你现在便带人去搜查李游的住处,连同平日跟他交好的宫人,也一并查清。尤其给朕查,那个冯全昨夜在哪?”

“不用查冯全了,李游既然是自尽,冯全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们已经失了先机,如今再动太后的人,更会落实陛下不孝的罪名。”

宁安急切道,“颜相,难不成就这样看着?”

“眼下最重要,是要清楚李游死之前,到底留下了什么。”颜玉锵揉了揉额,对着宁安道,“能绕过你的人,将李游带走,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萧旭尧道,“宁安,二十四衙门和内府六局,也该着手清理一番了。”

颜玉锵脑中闪过一些片段,“二十四衙门和六局?不对,二十四衙门以司礼监为首,李游又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若真是二十四衙门的人带走他,宁总管不可能收不到半点消息。何况,苏才应该也提醒过李游,此事,定然有什么是我们没想到的?”

“如果不是二十四衙门的人,那能在宫中的,便只剩御林军和禁军了。”宁安停顿了一下,“御林军和禁军当值,都是记录在册的,平日,定然不会入宫,可当值的人若是消失,又岂会不惹人怀疑?”

宁安一句话,让大殿的氛围更加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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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仁宫内。

冯全擦了泪,躬身道,“太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养儿防老,你这儿子不是让你养老了吗?”

“是,能为陛下而死,是李游的福气。”

太后一笑,“李游的手书,可得用好了。”

“那是自然,有了这封手书,督察院也该清楚,这真相是什么了。”

督查院内,左都御史章松茂和右都御史正看着李游的手书,心惊胆战。

“他一个太监,怎敢攀诬陛下?”章松茂气愤不已。

谭敏接话,“且贞兄这话,我就不太明白。那一日司礼监的太监为证,李游确实说过这些话,可这些话丝毫不涉及陛下,李游如今为保全陛下名声而亡,陛下如今没有旨意,如此,绝非仁君。”

御史上可谏昏君,下可谏群臣,谭敏这话,便是字字珠玑。

“单凭一个秉笔太监的手书,丹清兄便认定君王不仁,可是草率了些?”

且贞,章松茂的字,丹清,谭敏的字。官场上永远都是这样,表字间的客套,只是为了掩盖彼此之间的虚与委蛇。

“且贞兄,李游这手书说得清楚,司礼监所言,乃是忧心于陛下,可陛下不信,李游这才以死明志。”

章松茂拿起手书抖了抖,“这封手书我可不这么认为,李游书中写着‘奴才近日言行不当,深感忧虑,司礼监之言,一心为君’,可谁不知李游乃是冯全的干儿子,这冯全又是太后的人?说到底,这李游是不是陷陛下不仁,也不好说啊。更何况,这手书是不是李游所写,谁能证明?”

章松茂三言两语,将此事拉倒党争上,底下的御史官员也不敢轻易表态。

毕竟,激愤不要本钱,可表了态度,日后可是要担干系的。

督察院两党的人,因为一封手书争论不休,泰行宫也收到了消息。

颜玉锵听到宁安的回话,冷哼了一声,“太后果然打算借此事拉下礼部,还能连消带打的除了司礼监。”

“颜相,眼下该如何是好?”

看了一眼萧旭尧,颜玉锵跪下行礼,“只怕陛下失德的消息,已经传出了皇城,明日,右都御史必然会弹劾礼部与臣,说我们不能警醒君王。”

“清客可是请罪?”

“臣无罪,自然不会请罪。”

“那明日清客如何替朕护住礼部?”

颜玉锵长叹了口气,“陛下,太后能利用李游之死做文章,陛下自然也可以。李游既然说,一心为了陛下,那臣以为,他就不会让人诬告陛下。”

四目交织,萧旭尧笑了一声,“颜卿,好手段。”

“臣请陛下恕罪。”

“颜卿只是维护朕的声誉,朕又岂会怪罪颜卿。既然如此,颜卿便放手去做,宁安,颜相要你做甚,你就去作甚。”

得了明旨,颜玉锵对着宁安道,“让人去传,李游的死,乃是陛下不满他当日所言,这人才畏罪自杀。”

宁安疑惑的盯着颜玉锵,“颜相?”

“置之死地而后生。”萧旭尧笑着道,“这一招,颜卿用的妙啊。”

宁安被点醒,立刻退出泰行宫,让手下信得过的人去散播这个谣言,一定越大越好,最好让皇城人尽皆知。

等宁安走后,萧旭尧看着颜玉锵,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

“颜卿以为,带走李游是谁的人?”

颜玉锵声音极为平和,“太后的人,想来太后也知道,李游活着,就是威胁。”

“宁安如今没有护住李游,颜卿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赌,赌李游的手书是假的。”

“颜卿为何如此笃定?”

正在这时,冯全在殿外求见。

“奴才参见陛下。”

“你那干儿子死了,你还有空替太后当差?”

冯全尖着嗓音,一脸谄媚,“陛下,那李游是奴才干儿子不假,可奴才如今拿者大渝的俸禄,自然不能因为私情而误了大事。”

“你来作甚?”

冯全盯着跪在地上的颜玉锵,“太后听闻颜相随着陛下回宫,挂念的很,特命奴才来请颜相。”

萧旭尧手中的奏章直接砸向冯全,“狗奴才,你没长眼睛吗?颜相正在和朕议论国事。”

冯全立刻叩头,“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颜玉锵也叩头道,“请陛下恕罪。”

萧旭尧冷眼盯着二人,并未出言。

冯全这才道,“颜相既和陛下论国事,那奴才便去回了太后。”略微钝了一下,冯全又道,“颜相,太后可是记挂着您。”

“冯公公,太后美意,本官自会去谢,冯公公既然当大渝的差事,可别因为李公公,没了轻重。”

“颜相莫要打趣奴才,李游再怎么说,也不是奴才的亲生儿子,奴才自然不会因为他失了轻重。”

冯全咬重亲生儿子这几个字,挑衅的看着颜玉锵。从进殿门开始,他就失了君臣之礼,可他此次来,又不为君臣之礼。

萧旭尧看着二人打着哑谜,声音低沉,“冯全。”

冯全将手中的拂尘抖了抖,对着二人一一行礼,“太后的话奴才已经传给陛下,传给颜相,奴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