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宣旨带话

公西莹扶着荣晟大长公主到了前厅，来宣旨的青年圆脸宦官笑眯眯上前问好：“大长公主，公西二小姐，奴婢这次带着圣旨，不方便行礼，还望海涵。”

荣晟大长公主笑着摆手：“这是应当的，公公太客气了。”

“要不说大长公主会体恤人呢，奴婢看来这话是再没有错的了。”他笑眯眯奉承了一句，接着对着公西莹温声询问：“听说二小姐还在病中，现下人还没到齐，可要先坐下歇息？”

公西莹摇头：“不用了，我还站得住，多谢公公了。”

传旨公公笑着点点头。

往日里，宫人们虽然尊敬守礼但也不像今日这般热络，看来这次应当不是坏事，公西莹心里微松。

公西珊刚来就见到了这一幕，步子一顿，要不是顾忌着场合，她就要放声大笑了。

瞧这太监对着公西莹这幅巴结模样，带来的定是册封太子妃的圣旨。

她看向荣晟大长公主，心里痛快极了，老太婆养气功夫挺不错，眼睁睁看着亲孙女跳火坑，内里不知如何伤心痛苦呢。

这就是现世报啊！公西珊只觉万分解气。

荣晟大长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阿珊既然到了就过来吧，杵在门口做什么？”

公西莹闻言看过去，见她脸上神色有异，有些奇怪，不觉多看了一会儿。

“是。”公西珊赶忙低头，默默走到两人身后。

见人到齐，太监揭去明黄绣着祥云的绸布，轻拿圣旨，缓缓从两边展开，荣晟大长公主带着人跪了一地，无人发出丝毫杂音，只有高亢的朗读声响在耳边。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茂国公镇北大将军公西堂长女公西莹，家传义方，柔顺表质……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钦此。”

公西莹一怔，祖母进宫是去拒婚的，陛下就不生气吗？竟然还下旨赐婚。

传旨太监笑眯眯将圣旨递给她：“太子妃娘娘，接旨吧。”

眼前的圣旨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泽，公西莹缓缓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接了过来，薄薄的一卷，却好似重若千钧。

她有些恍惚，自己昨天只是去百花宴上做陪客的，没想到会被人设计落水，然后被太子所救，为了成全世人可笑的名节，马上就要嫁给太子了。

被众人小心扶着站起来，公西莹才回过神。

“娘娘，可有什么吩咐？”传旨太监仍是笑着的，好像脸上就这一种表情了。

公西莹被这个称呼弄得有些别扭，有心想说什么，但知道说了也不会有用，只多得一番奉承话罢了，她摇摇头。

圆脸公公有些为难，暗示道：“您就没有什么话想让奴婢带回宫里的？”说完瞄了眼她手上的圣旨。

公西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会是让她说几句好话给太子听吧？

想到太子，她也好奇了起来：“公公可知太子知道婚事后什么反应？”

太子明明好心救人，却被名声所累，不得不娶一个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女子，怕不是憋闷极了吧？

传旨公公笑得有些促狭：“殿下自然是高兴极了的，脸上笑容都比往日多了些。”听说这婚事还是太子殿下自己求的，能不高兴吗？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这宫里来的就是会说场面话啊，公西莹哦了声，表示知道了。

圆脸公公脸上笑容一滞，这位怎么反应如此平淡？听到太子十分满意这桩婚事，作为未婚妻不应该娇羞欣喜吗？

为了抢这传旨的活计，他可费了好大功夫，最终能抢到手还是多亏了干爹高福的面子。

他这么费心，不就是为了在太子面前表现表现，也和太子妃结点善缘嘛？

就这样回禀给太子，那不是成心给太子殿下找不痛快？

“所以您有什么想对太子殿下说的吗？奴婢保证能带到。”传旨公公眼神疯狂暗示，话里内容更是直白。

公西莹诧异，这位公公为何如此想不开，非要去触太子的霉头？

“公公确定要帮忙带话？”公西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异，提醒道。

“当然，奴婢可以的。”圆脸公公不住点头，十分迫切的样子。

公西莹想了下，说了句话，圆脸公公听完整个人都僵硬了，脸上神情万分萧瑟。

“太子妃娘娘诶……”他唉声叹气，自己刚刚就不应该为了邀功而多嘴问一句，现下可怎么回去和太子殿下交代？

公西莹很是肯定告诉他：“我这是在开解太子呢，你带这句回去总没错的。”

她要真像往常一样说话刺太子，这位公公怕是要哭了。

好歹是救命恩人，公西莹这次很有良心地没去添堵，反是好心安慰一番。

互看不顺眼的两人就要结为夫妻了，太子肯定比自己更憋屈，公西莹有些幸灾乐祸，又觉得同病相怜，还掺杂了感激，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见她没有改变想法的样子，圆脸公公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放弃了，婉拒了荣晟大长公主让人塞来的荷包，带着人离开了。

公西珊迫不及待到她面前贺喜：“阿莹，恭喜你了，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面对着这个原本的准太子妃，公西莹有些愧疚：“大姐姐，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她虽然也不愿意，但到底是抢了公西珊的太子妃之位。

“怎么会呢？”要不是荣晟大长公主就在旁边看着，她都要笑出来了，公西莹可真是蠢得可爱啊，明明一切都在她设计之中。

公西珊无比真诚道：“这是你的造化，姐姐只有替你高兴的，阿莹，你和太子就是天作之合。”

公西莹尴尬笑笑，觉得她眼神不大好。

两个性格不合的人硬凑一起，不成怨偶就算好的，怎么会是天作之合呢？她已经预料到婚后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荣晟大长公主看着公西珊这没有丝毫芥蒂的样子，若有所思。

公西珊心里一跳，就怕自己得意之下露出了什么马脚被看出来了，忙道：“时辰也不早了，就不打扰大长公主了，孙女先行告退。”

荣晟大长公主颔首，安慰她：“阿珊，祖母知道你素来懂事，不要多想，你祖父临终前特意嘱咐我给你找个好门第，可以慢慢挑。”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公西珊神情一顿，心绪纷乱，垂下眼行礼告退了，她要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公西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虽然为公西珊感到高兴，觉得她不必执着二皇子了，但到底更亲近祖母些，此时有些担忧地看着荣晟大长公主。

她小时候在祖母院里很少见到祖父，大房出事后，两人大吵了一架，祖父临终前逼着祖母答应，是不是认为祖母会使绊子？祖母当时该有多寒心啊？

荣晟大长公主笑了下：“阿莹先回去把圣旨好好收起来，再过来陪祖母走走。”

公西莹乖乖点头：“好，祖母，我很快就来。”

*

夕阳西下，平常看惯了的景色，此时再看又有不一样的感触，随侍的仆妇们远远跟在两人身后走着。

看着孙女担忧的模样，荣晟大长公主笑：“傻孩子，祖母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怎么还会在乎这些老黄历？”

公西莹瘪嘴，有些替祖母不值：“祖父可真是……您这么好，他为什么就不相信您呢？”

她知道，祖母当初退了公主府，嫁人后就兢兢业业替祖父操持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祖父怎么就不肯信任自己的枕边人呢？

荣晟大长公主看着前方的花草都换上了橘色的外裳，声音平静：“他只是心里装满了陪着他一路坎坷走来的发妻，没有地方留给祖母了。”

荣晟大长公主虽然神情平静，但公西莹很难过，祖母当初也是喜欢祖父的吧，她想起小时候和祖母一起用饭时，桌上每次都放着几碟子咸菜，她以为祖母特别喜欢，所以天天吃，后来才知道这些咸菜是祖父常吃的，她也问过祖父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黑乎乎的菜，祖父只是笑着说自己从前常吃，已经吃习惯了。

当时她还小，不懂祖父明明在笑为什么看起来却不太开心，长大后就懂了，这叫感伤，祖父应是在怀念什么人。

原来这个人就是祖父的从前的妻子吗？祖母那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荣晟大长公主看她皱着小脸都快哭了，摇头失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值当为这点事就掉金豆豆？”

被祖母温柔劝着，公西莹更是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子漫出眼眶，呜呜哭了出来，把脸颊都打湿了。

“好了，”荣晟大长公主拿着帕子仔细给她擦脸：“你祖父当时对我也挺好的，别想多了。”只是从她生了小儿子，两人之间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了，他大概是担心这个小儿子会抢了属于大儿子的爵位吧……

公西莹听了这才止住眼泪，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哼，反正祖父错过您是她的损失。”

说着她又奇怪：“祖母您当时怎么不和离呢？”

荣晟大长公主干脆道：“老一辈的事，小丫头就别管了。“

接着她又谆谆教导着：“祖母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夫妻之间若是两情相悦，那是缘分，自当珍惜，要是对方对你有意，你却对他无意，那也要好好对人家，别糟蹋了他人的心意。”

公西莹点头：“自然，祖母，我明白的。”她又不是像祖父那样的负心汉。

“不过，祖母莫不是忘了，孙女都要嫁给太子了，不会碰到这样的情形。”公西莹提醒她，又有些不解。

之前十几年都没有看对眼，祖母该不会认为成了婚她和太子就会两情相悦吧？还是觉得婚后太子会喜欢她？

大概是年纪太小了，还没开窍呢，荣晟大长公主也不和她争辩，只问她：“祖母还没来得及问你，阿莹，对于婚事，你是怎么想的？”

公西莹眨了眨眼，奇怪道：“有什么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