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了好一会，镜子都没有显示出任何迹象，谢纨于是不再去管。

他长长的浅金色头发披散下来，在灯光下显出一种雾一样的质感。

刚才任先生护送两位回到长怀大酒店，谢纨看得出他心中积蓄着疑问，但因为身份原因，始终没有明问。

毕竟，他与他萍水相逢，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突然叫破对方的真实身份呢？

今晚回去任留君应该会展开调查，谢纨拿着手机，一边点了点，一边惬意地在浴缸中支撑起光洁的手臂，热气蒸腾，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过去困于夜莺庄园，想来对方也查不出什么。

谢纨端详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脚掌，白天路走多了，现在已经有微微的血渗出，一丝丝血融化在浴缸水中，像是一朵玫瑰消逝。

他起身冲了冲澡，披上浴巾吹干头发，就看到镜子中缓慢扭曲起来。

一丝丝红色拼凑出淡红色的字，像是十分虚弱一般：【亲爱的美人，晚上好】

谢纨略一点头，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那镜子中的神秘灵体蛊.惑道：【明日就是您签署合约的日子，我建议美人，您可以提前知会一声，走快速通道。】

谢纨从鼻子里发出淡淡出一声气音，表示询问。

【您可以同向先生，或是夜莺庄园的管家女士说一声，这样，您的演艺之路会更平坦顺遂。】

这东西究竟是看了多少言情小说……

谢纨面色平淡，感觉颇为无趣地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隐姓埋名会更有戏剧性吗？】

【这……】

镜子中的灵体沉默了，像是陷入思索。

谢纨问：“你好像知识很渊博的样子。”

【我是何等伟大的存在，岂止是知识渊博。】

“那你可以背诵圆周率后一万位吗？”

没等镜子中那个灵体说出什么，谢纨问道：“既然你知道得这么多，明天签合同就看你了。”

镜子中的灵体还没有反应过来，闪烁着浅绯色的光，就看到谢纨已经铺好被子缩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又隔了一会，少年呼吸均匀，睡熟了。

在这间全亚洲最豪华五星酒店的最高等套房内，一面银白色复古雕花的镜子，悄无声息地显示出一串浅绯的脏话。

……

上午九十点钟，纪总监看了眼表，一会到公司，上司就领了几个实习生过来，示意这是她工作培养的范围，连带着之前的实习生还没有带完，一早上鸡飞狗跳，忙得心力交瘁。

十点钟是纪总监和谢纨约定好的时间，对方的律师已经到了，可是本人还没有到场。

前几天刚在宋乔桥那里碰壁，哭着说要辞职实习生凑过来问：“纪总监，您等了有一阵子了，要来的是谁啊？”

纪总监回想起昨天和那精致面容的“少女”度过的一整个下午，对方挑剔地让她甚至忘了，这原本是和一位英俊帅哥带着一点暧昧的约见。

她沉默了几秒钟，还能想起穿着蕾丝白裙的“少女”，看上去脆弱如精致人偶，一刷卡却刷掉百万现金。

纪总监神色复杂：“这是一位富婆。”

实习生肃然起敬。

清楚的，有节奏的，十分礼貌的脚步声一点点传来。

听脚步可以听出很多东西，有的人脚步沉重迟缓，像是有两百斤，很多是学生；有的人步履轻快，意气风发；有的人脚步声沉重而迅速，很多是体力工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上班打卡的员工；高跟鞋算是比较特别的一种，有的是班主任和领导，有的从脚步声中就可以听出轻快美好。

眼下，就是后一种。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实习生听到了一串有节奏的轻敲门声音。

接着，门被打开，一道浅光中的“少女”出现在她的眼前。

入目是瀑布一样的金发，接着是瓷白的皮肤，带着一个黑色的丝绒项.圈，美好如精致古典的宫廷人偶。

这人偶一样的“少女”唇角轻弯，声音很轻，语气轻快，雌雄莫辨：“你好，我是谢纨。”

实习生近乎恍了半分钟神。

直到纪总监一记犀利的眼光投来，饱含着警告意味，实习生才清醒过来。

她倒好茶水，选择了办公室最好的红茶，加三分之一的牛奶，冲调好，边上放着方糖块，忐忑不安地递给对方。

谢纨其实也在看着她。

办公室的玻璃中，清晰地显示出几行字。

【汲月华：带球跑灰姑娘女主】

【结局：汲月华两只手藏在背后，对前来的花花公子一样的男人眯起眼睛，声音俏皮：“猜猜有什么惊喜？”男人说了几个，她都笑着摇头，最后，汲月华摊开双手，把测试纸递给对方，上面红色的两道杠是对这个商业家庭的最大惊喜。汲月华微笑着说：“阿豫要有妹妹了。”】

谢纨轻挑了下眉毛。

小说女主。

向回意，你的公司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地方小说浓度未免太高了吧。

实习生汲月华敏感地感受到了谢纨的情绪变动，手指忐忑不安地搅在一起：“您喝不惯这个口味吗？”

谢纨收回视线，对方体态消瘦，身高大概和她相仿，浑身上下是一种未经过捶打的天真稚气，丝毫看不出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

小说中，女主好像就是在经历了一个挑剔顾客后跳槽到男主的公司，依靠一手让人惊艳的红茶调制吸引了男主的目光。

谢纨抿了一口，小说中断断续续用一千多字描述的绝世味道在口腔中具现。

谢纨其实喝不太出来。他微微颔首：“谢谢，很不错。”

小说女主汲月华微微松下一口气：“您，您喜欢就好。”

谢纨移开视线。

又喝点口咖啡。

也许是有点好喝。

但他还是想喝可乐。谢纨漫无边际地想。

“谢小姐，合同已经打印好，您过目一下。”纪总监抱着文件推开办公室的门。

律师已经提前过目一遍，排除掉一些隐藏陷阱和不公道的地方。

谢纨捏着这份纸质合同，面无表情地开始审阅，她从头到尾翻看一遍，确定合同的每一页都在日光或是玻璃可反光到的范围中过了一遍。

只是，谢纨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非常严重。

谢纨在心里确认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女装爱好。

也不存在性别认知障碍。

现在还穿着裙子，全靠系统惩罚的胁迫。

谢纨面无表情地指着合同中“女士”那个后缀，澄清说：“但我性别其实为男。”

他看到小说女主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杯子摔碎在地上。

在她身侧，纪总监睁大眼睛。

谢纨在心底道：镜子，上。

淡红的字迹渐渐浮现：【我是何等伟大的存在，你居然指使我做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