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角落埋设有小小的摄影头，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庭院中央，不论人在哪里，都能全方位无死角地直播出去。

而直播间的弹幕，会被投影到半空中，以供主播随时随地查看。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空中的弹幕就飘过了几条送礼物的特效。

直播间人数直线飙升，弹幕开始飞速地滚动。

“是鹿鹿，真的是鹿鹿！”

“鹿鹿这些天去哪里了啊！让大妈我好担心。”

“鹿鹿听说你被龙人抓走了，是真的吗？”

“鹿鹿好像瘦了……”

“这是在哪儿，这不是太古达人的直播间吗，鹿鹿在太古达人家？”

“这是什么新的联动直播吗？太古达人怎么会认识鹿鹿，假的吧？”

质疑程鹿真实性的，还有些要求龙人交出人类小可爱的弹幕，看得程鹿应接不暇，眼花缭乱，一时无措。

从城堡逃出来到现在，为了不被发现行踪，他什么东西都没带，自然也没有带直播用的探测器。

对兽人们而言，人类小可爱就是被龙拐走了，失踪了好几天。

程鹿很喜欢直播间的兽人们，觉得他们很和善还很可爱。

刚到城堡的时候，他们教会了他很多关于兽人的知识。

但是……如果他们要对小冽不利，那他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而且也是他们把小冽潜入城堡的事通知给了警卫队。

而且现在小橘的安危他也还不知道。

他们会对小橘做什么吗？不得而知。

程鹿心里还有点气。

他皱着眉，低下头拿兜帽把自己罩住，不想看弹幕。

面团还在找关闭直播投影终端的开关，找了一圈想起开关中枢在房子里，又哆哆嗦嗦地往房子里跑。

等不及了。

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从腰间解下一串小小的珠子，拨了拨最大的那颗，手一扬，将串珠向空中抛去。

漆黑的串珠并没有因为重力而下坠，而是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

每颗珠子似乎都在被什么吸引了而微微颤动。

突然，一声脆响，串珠散开来。

它们像是在丛林中狩猎的猎人一般，精准地找到了埋藏在草丛里、栅栏里、和树上窗台上的直播用镜头，稳稳当当地依附了上去。

才过了不到一秒，珠子上亮起了骇人夺目的红光。

“小心。”

程鹿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冽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啪——！”

“啪——！啪——！”

几乎是同时，十二颗珠子一起爆炸，院子里亮起了猩红的烟花，和天上紫色粉红的星云遥遥相映。

连带着那些直播用的镜头，也齐刷刷被炸得粉碎。

这一过程只在几秒间就结束了。

面团才刚刚跑到自己的房门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草丛砂石间，镜头和珠子们一起炸碎冒出的缕缕轻烟。

投影在空中的弹幕还在，兽人们焦急万分：

“鹿鹿呢，我们鹿鹿呢，怎么没了！”

“主播你怎么回事！”

“刚刚是那个龙人吗，我没看清…要不要报警啊，这得赶紧通知警卫队吧！”

面团的头都大了，他一把抓下他的瓜皮帽，懊恼地蹲了下来：

“……好歹等我进去关直播啊，我的镜头，我刚买没多久的高清同位镜头……”

冽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怒火到了极点。

他走到负责投影弹幕的终端前，抬脚碾上去，毫不怜惜地碾碎了它。

空中飘着的弹幕瞬时消失了，只剩下漫天星云。

而后，冽大步流星走到面团面前。

“小龙人你……”

没等面团说话，冽径直捏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推，推进了房子里。

“诶慢慢慢慢点，我的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哎呀呀呀…疼疼疼疼……！”

程鹿一听，赶紧跟着跑进房子里。

这房子，从外头看很小，但是走进去才发现内里的空间大得离谱。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约莫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宽。

这也是空间技术吗？

房子里的布置很豪华，地毯沙发，壁炉长桌，样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面团被冽丢在沙发里，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疼死了……你没听见我身上的骨头都在嘎吱嘎吱响吗？再不尊老爱幼，也不能这样对人家嘛！”

“鹿鹿刚刚不是还教了，什么老不老气人老的……我就是忘记关直播了嘛，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太无聊了……”

面团骂骂咧咧地揉揉自己刚才被冽捏住的肩膀。

程鹿也没见过冽这么生气，赶紧拦在俩人中间，防止事态恶化：

“别生气了，小冽，直播间的大家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吧，我们拿了东西就走，好吗？”

“面团爷爷年纪大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冽把被他踩碎的投影终端残骸往面团的怀里一丢。

“你还真相信他叫面团？”

程鹿听到这话也愣了：“诶？”

他这时注意到，房子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都是一个背着浅绿色龟壳的人。

看不清背景，但是能看见相框里的这个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年轻，笑得很肆意张扬。他的手和脚都像是用面团捏出来的细细长长的面条。

不用说，这就是面团本人。

“面团爷爷，你原来，确实是有龟壳的呀……”

程鹿撩起袍子坐在沙发上，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团。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戴了呢？

他不叫面团，还能叫什么呢？

面团被程鹿和冽围住，一看自己躲不掉了，只好叹口气，缓缓说：

“我们陆龟人，本来就长寿，活的时间太久了…对原本的名字不满意，想换个新名字，不是挺正常的嘛……”

程鹿抓注重点：“那您原本叫什么？上一个名字，叫什么？”

面团小心翼翼地瞥了冽一眼，有点踌躇，摇摇头：

“这，……我不敢说。”

冽似乎也不想听他说这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的壳呢？”

面团颤巍巍指了指天花板：

“不是在……在这吗？”

什么？

难道之前在“车”里看到的、这个房子那酷似龟壳的屋顶，实际上正是他的壳？

怎么会这么大？

墙上的照片里，他背着的壳也就比他本人要宽一点才对啊。

程鹿一头雾水地和冽对视了一眼。

面团也大声地“啧”了一下，换上一脸你们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了，时代变了，谁现在还背着壳出门！”

“我挑了那么久才挑中这块盆地，在这里造个房子定居怎么了，至于对我这么凶吗？”

“你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我都活了三千多年，早该学会放下包袱进化了！”

冽微微昂起了下巴，眯着眼，一脸的不相信。

但他也看出面团打定了主意要胡编乱造，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既然面团看起来身体并无大碍，那就暂时搁置在一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且……

冽看了一眼蜷着腿坐在一旁沙发里的程鹿，用袍子把自己兜住。

白嫩的下巴尖尖，确实如弹幕里所说，他瘦了。

他露出了明显的疲态，是啊，他到现在，又饿又累，却还是坚持不显露出来，不让自己担心。

冽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去把空间定位核心拿来吧，还有穿梭机，我也要一艘。”

这是对面团说的。

兽人一时半会还赶不过来，只要拿了核心他们就立刻开穿梭机离开。

“你饿吗？我去给你弄碗汤，喝了再睡一觉，好不好。”

这是对程鹿说的。

一进屋他就闻到了冬菇汤的香味，这陆龟人真的煮了汤。

面团感慨于这差别待遇，但他不敢说。他麻溜地从沙发滑下来，往地下储藏室去取空间定位核心。

走到一半，他忽然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有点试探意味地、小心翼翼地问：

“小龙人，你这次走了，……下回还来么？”

“我只是挺久没见你了……自从你父亲他……”

冽回头看着面团，默不作声。

程鹿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有多复杂。

面团忽然有点自嘲地嘿嘿一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你瞧，我问得也太傻了。我这就去帮你拿核心。”

·

面团煮的汤确实好喝。

虽然没有盐味，但总归是热腾腾香喷喷的，喝一口下肚，程鹿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擦擦嘴，递碗给冽，想让冽也喝一口，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程鹿“噢”了一声，低头咕咚咕咚地把剩下的喝了个精光，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余光瞥见冽依然在注视自己，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冽，空间定位核心……是什么呀？”

冽想了想，解释道：

“太古星的一项古老技术，古老，但是很好用。”

“如果把时间和空间看作一个坐标轴上的两个标准，那么空间定位核心就是用来定位空间的点，它能锁定空间轴上的数据。”

“空间轴和时间轴的数据都齐全，才能准确定位到某年某月某时某分，在某个地点的人。”

冽帮他接过手里的空碗，补充道：

“别看他那么不靠谱，他做的核心是最精确的。”

程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都快忘了他们出来是为了什么的，是为了把他送回家，把另一个正确的人拽回来。

他忽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了。

“你那些珠子……好厉害，叫什么呀？”

冽有点讶异他的好奇，老老实实摇摇头：

“不知道，还没有取名字呢，新做的小型炸弹。”

程鹿想起那爆炸的红光和声响，像极了老家过年时放的烟花，突然有了主意。

“不如就叫春节十二响吧！”

“春节……是什么？”冽微微歪头，眼神显露出一瞬间的迷茫。

这个名词有点熟悉，但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了。

“春节是一年的最后一个节日，也是新的一年、春天的第一个节日。”

“春节的时候，离家再远的人都会回家来和亲人，和在意的人见面，一起过节日，一起聊天，一起吃饭。”

程鹿努力用比较浅显易懂的话来解释春节。

“春节十二响呢，就是我们会在春节放的一种烟花，响十二下，特别壮观，也是我很喜欢的一款烟花。”

冽绯红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波动。

“……今天不像是适合放烟花的节日。”

听起来像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才对。

程鹿笑起来摇摇头，斟字酌句地说：

“我觉得……挺适合的呀。”

他不知道冽听懂了没有。

但是冽明显心情好了不少。

他轻轻拍了拍程鹿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