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这样吗?”苏星河痛不欲生了。他的痛苦,一半在于自己给自己的,一半是白归一给自己的。自己的那一部分他不得不吃。可是他再也咽不下他给的。
白归一不答,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然后起身看定他,“拜师礼,我还你。”
“入门都没拜。今日又何必认真?”
“以前,我欺师灭祖。现在,我终于学会尊师重道了。”白归一说着抽出佩剑。
“你想要刺我一剑吗?”
其实,苏星河更想说,你刺我一剑吧,这样我心里也会好过一些。他无比清楚对白归一来说,有爱,才有恨。无爱亦无恨。
他若是肯刺自己,说明他对他还是放不下的,还有微薄的介怀。他真是连恨都不再恨,连伤都懒得伤,这只能表明他真的放下了。
一切都放下了。
“你已经不配了。”
剑起,衣袍被划开,一阵裂帛声。
剑又起,青丝断,一道无声的叹息。
“割袍断义,割发断情。”白归一一脸决绝,“苏星河,你我之间不到黄泉不复再见!”
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言毕,回剑,转身离去。
苏星河愣愣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割袍断义,断师徒之义。
割发断情,断夫妻之情。
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林林总总,不过就这两点儿罢了。今日一来,倒是说的干脆,断的利索。
可是,白归一,我苏星河这一生,以前,从无一字谎言,你都是半信半疑。今日,只这一次,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你却全部都信了,且深信不疑。
你就只信我的话,不信我为你做的事吗?再进一步说,你又当真断的干净?你当真一切都放下了吗?
苏星河很想这样问他。心里刚起这个念头,他立刻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不是你要的?现在真的来了,又这般反复无常,这样的自己人神共愤。
他俯身在地将白归一的断发一根一根捡起来,然后用衣袍系了,又取出他送给自己的手绢,将东西包好小心收在了衣襟里。
白归一回去的时候,看到了李甘棠。
他一脸笑靥如花,可是李甘棠能看到他心里流的一颗一颗的血泪。
“白归一——”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什么又不能说。她为人素来心直口快,这样隐忍下,都要崩溃了。
“李甘棠,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游戏?”
“对。我们玩金口玉言——你还记得吗?”
“我——”李甘棠看他这样,更加六神无主,“你别这样——”
“你先说。”
“说、说什么?”
“说……苏星河喜欢的人是我。”
李甘棠没有说。
白归一催促,“你说啊,你说啊。”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给你解释——”
“你看,我都没有半分底气说一模一样的话。我又输了……自从遇见你我就没赢过。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李甘棠刚才几乎都要将内情脱口而出了。可是被白归一打断了。于是过了刚才那个节点,再也找不到勇气开口了。
白归一说完了这些,不再看她一眼,直直朝前走去。
兰重火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虽然兰重楼说他现在的身子骨太弱,且身上的伤还不曾痊愈,不宜舟车远行。
可是兰重火知道这里他再也没有办法待下去了。不是他不想待,而是再也没有颜面了。
他自尊心那么强烈,如何能够被苏星河羞辱一番,然后还要亲眼看着他与李甘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他不愿意勉强他,只能与他共同进退。
兰重火简单收拾一番,扶着白归一上了马车。
军中的人都来了。
王莽子、黎刚,还有几个白归一提拔的几个校尉,都是一脸哀伤。
李甘棠为了不乱军心,只言明他外出养病。是以,也没人真正意识到眼下一别恐怕此生再也不会相见了。
兰重火安顿好白归一,下车去了苏星河的营帐。
他看不出他的悲喜,也看不穿他的爱恨。很多东西似是而非的,经不起仔细推敲。而兰重火也不愿意去深究,他一来就毫不客气把一卷东西扔到苏星河脸上。
苏星河弯腰去捡,发现那是一张卷宗。是很久以前宫字号调查的李甘棠背后军师的身家背景。
后来不知道如何到了秦鱼舞手中。在骊山那一次,她给自己看过。当时他不明所以,尚不知这背后的内情,只是一味气愤,将这东西扔在了流水中,就再也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