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记起了黎天香是怎么死的,原来不是山贼,而是李旭与国师,才逼得她自戕而亡。他更知道,她是为了隐藏自己的下落,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舍弃了自身。
他的恐惧突然转化为仇恨,这一刻,他恨李旭与国师,他也更恨自己。他那般胆小怕事,没有在他的娘亲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跑出去拯救。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出去了,娘亲就不会死了。
白归一突然情绪崩溃,号啕大哭。他声泪俱下,“李旭,我要杀了李旭——我要杀了李旭——”
苏星河感觉到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衫,像是一直流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心间发疼,冰凉。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他眼圈泛红,心中苦涩,喉咙胀痛,原本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任由他哭得稀里哗啦,想要他把前半生承受的委屈与不公,不忿与心酸,全部都发泄出来。
“是他,苏澜,是他和国师,逼死我阿娘的——”
“都过去了——小鹿,都过去了——”苏星河安抚他,“该死的人,我去帮你杀。只是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别再想了。”
三十年前在敦煌城外的深夜,孟尝将白归一的人带回了家,给了栖身之地。而今日,他把他那半颗迷路的心给找回来了。他虽然被置之死地,却重获新生。
苏星河知道,怕黑这一关,他算是渡过了。
可是那般重温少年之时最惨烈的人间悲剧,这点好处,就再也无法抵消他人的罪过。
苏星河安抚过白归一,让人准备热水,准备给他净身。他趁着这段时间,给他检查了身体。
腿上有几处毒蛇咬过的痕迹,伤口极深,边缘发紫,只是他人倒没有太多中毒的迹象。看来,多半是有凤凰骨傍身,于是百毒不侵。
除此以外,左脚脚踝扭伤,红肿一片。大抵是被人从地面推到蛇窟中所致。
苏星河看得更是不忍,然后抱着他前去净身。他将他放在水中,白归一却拉住他的衣袖,抬眼恳求他,“一起。”
苏星河下意识收敛了一下衣襟,顿了顿,他道,“不了,这里也不大,坐不下的。”
白归一不再强求,任由苏星河将自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洗了个一干二净。
苏星河将人收拾好,然后开始为他上药,最后看着他红肿的脚踝,低声道,“脱臼了,要把骨头复位,会有些疼。”
“嗯。”白归一淡淡应了一声。
苏星河握住他的脚,左右感知一番,最后在某处一用力,只听“咯噔”一声,与此同时,白归一呜咽一声,就浑身发抖,满脸冷汗。
苏星河拿了纸镇,当做固定的夹板,然后用绷带缠了起来。
做好这一切,苏星河取出自己的“尺素”,告知兰重火人已经找到,要他来山脚下接应。
兰重火自从得知白归一失踪,也一直坐立不安,守着自己的“鸿雁”一眼不眨。这边一看到苏星河的传信,立刻就有了回音。
苏星河不敢让白归一在这里多待,自己必须在国师动作之前,立刻将人送走。
这一出意外,他尚且不懂到底是谁在布局,若说是李旭,那么国师算是从他手中将人给打劫过来,真是白归一等人失踪,自然有国师前去应对,不过也能让他借此机会金蝉脱壳。
可是若国师也有自己的计较,那么,他突然与李旭这般步调一致,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点,苏星河苦思冥想,也未解其中深意。
苏星河俯身去抱白归一,准备将人送走,白归一却勾着他的脖颈,将自己凑上了他的唇。
苏星河心有杂念,连敷衍也做不来,他侧脸道,“这里是是非之地,还是要尽快将你送走。”
白归一突然将他一拽,将他带到床上,紧紧拥着他,低声祈求,“苏澜,你要我。”
没有任何一刻,他是这么想要他。并非是为成全欲望,而是想要安慰自己伤痕累累的灵魂与千疮百孔的心脏。他是这般脆弱,又如此患得患失,想要借彼此水乳交融,方能确定感情的真伪,与后半生的着落。
白归一去亲吻苏星河的唇,“你要我吧,苏澜,求你了。”
第二次的话,已经带了一点哽咽。
苏星河心里波涛汹涌,就是身体也蠢蠢欲动,白归一的脆弱,无助,和寻求安慰的心,他怎么不懂?
可是鉴于眼下的形势一片严峻,莫说国师在监视着此处的一举一动,就是自己身上的蛇纹,那也是无法隐藏的。
白归一真是见了,如何不会问个清楚明白?所以他只能硬起心肠,违心道,“你真的不能久待。”
“为何?”
“我不一定能够护得了你……”这话一出口,暴露了自己的无能,苏星河深觉脸上无光,心中愧疚。
白归一失望至极,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神色讪讪的,话也刻薄了,“怎么?怕你的主子知道了你与他人有染,问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