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头渐高,深秋昏黄的阳光照射下来,令许今的脸上一片阴晴不定。
侯琦涨红了脸,两臂上下发力,一拉一抽之间就想把砍刀收回,却被许今牢牢夹住,只得把身子前压,拼命向下劈来。
但砍刀宛如陷进石中,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丝毫动摇。
“你。。。你的力量?”
侯琦看着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许今,力量却如此巨大,远超常理,心中突然涌出不好的猜测:
“难道你已经学了武功?”
此时侯琦脑海中浮现出传说中武林高手夜行千里、飞剑割头的恐怖场景,登时心生胆怯,手脚发软,被许今觑到机会,整个人就被往前扯了一步。
这时朱五叫到:
“老侯,别乱想,他才多大!”。
侯琦听了双眼一凸,看着瘦弱的许今,立刻反应过来,要是许今学了武功,那想必已经是四方馆内堂看重的人才种子,被重点保护培养,怎么可能还会来做夜香郎这等贱业?
许今没功夫猜测侯琦的心态变化,他只是心下感叹“玄黄”的神异,居然能让他这样的少年,在力量上稳稳的压制住猴猪兄弟这样常年混迹于灰色地带的泼皮。
但许今心里明白,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自家体质远远不如常人,尽管力量大增,但只是爆发力强,持久力不足,决不能迁延久战。
于是趁侯琦心颤力怯之际,许今两股用力,原本干瘦的大腿猛然粗涨起来。左脚后撤,右脚以踵后勾,一下跨到侯琦双腿之间,轻轻一扫,便让侯琦失去重心,要向前扑倒下来。
此时身后传来闷喝,一阵劲风扫荡过来,许今背上顿感压力。
用余光一瞥,地上一个宽大的身影猛冲而来,许今立刻明白,是朱五见侯琦劈砍不力,飞身猛撞过来。
而面前的侯琦也猛然回过神,以老辣的街头经验,在重心前移的瞬间沉腰压胯,放低身形,双手顺势借着前冲的力道猛然发劲。
许今只觉手中大力传来,砍刀顿时重若千钧,冰冷的切面一点点划过虎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侯琦眼中闪过狰狞,刚刚被许今的力量吓住的他恼羞成怒,胸中烧起无名火,凭着常年刀口舔血的经验,立刻和朱五打出配合,要前后夹击。
此刻在两人亲密无间的配合之下,许今又被逼入危险的境地。
侯琦手里有刀,更是借力而来,要冲过许今的栏架;朱五又从身后飞扑过来,两百斤的肥壮身子甚至带起了劲风,其中蕴含的力道之大,要是撞上来,就凭许今1的体质,恐怕一下就要骨断筋折!
猴猪兄弟面露得色,往日里就是靠着这一招,他们不知道阴了多少人,才在舞阳县站稳了脚跟。
侯琦的三角眼中更是爬满血丝,他仿佛已经看见许今被朱五舍身一击撞散筋骨,瘫在地上扭动着逃开,又被自己乱刀分尸的下场,不由得要怪笑出来。
若是常人,遇上这种局面,就只能抱头鼠窜。但许今却如清风拂面般,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状态,感官仿佛抽离开去,世界一下平静,只听得到自己胸膛中“砰砰砰”的剧烈心脏搏跳。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伴随着血液被心脏泵向全身,许今只感觉四肢滚烫,脑中更添清明。
在这种状态下,许今敏锐的判断,最大的危险是来源于侯琦手里的刀。
毕竟是肉体凡胎,挨上一刀,立刻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要想赢,先夺刀!”
明确目标的许今猛吸一口气,振奋精神,气息下沉,顶起隔膜,带动背上两块肌肉高高挺起。
以肩带肘,两脚后撤放空,整个身体坠下,并不和侯琦硬拼,反而是准备顺着他的姿势,把侯琦带入地面动作。
“不好!”
朱五腾在空中,却只见身前的许今不闪不避,往地上一缩,面前就只剩侯琦一人。
他们俩合作多年,经验十足,但对付的都是成年人。两人在发力之时,都下意识忽略了许今还是个少年,身弱体小,并不像往常的敌人一般。
把用来对付成人的力道与角度用在了许今身上,自然会产生些许偏差。
要是平常,些许差距算不得什么。但生死搏杀之间,差之毫厘,就是谬之千里!
没有预估到许今的力量,侯琦被他因势利导,就要摔向地面;没有预估到许今的身高,朱五全力腾空,身躯却越过了许今头顶,与他撒身而过!
不仅是朱五惊叫出来,许今面前的侯琦也是大惊失色。
往常厮杀中,他凭着身高手长的优势,往往能占据厮打中的主动。但这个优点,却在面对许今时,变成了劣势。
随着许今突然下沉重心,夹着刀沉到地面,侯琦一双长腿只能猛然跪膝而下。如果不想落得个折断双腿的下场,他就只剩一个选择——
弃刀!
侯琦眼中凶光一闪,却无能为力,立刻做出了选择。
像他们这样混迹街头,刀口舔血的人,宁愿死也不愿受伤。
一来医馆是最恐怖的销金窟,伤后无钱医治,只能苦熬;二来往日得罪太多的人,从前靠着两兄弟配合,还能稍微威慑,若是受了伤,往日的猎物就会变身猎人,立刻把他们撕个粉碎!
侯琦看着面无表情的许今,喉头滚动,一股冷气顺着脊背爬上来,立刻明白,这个少年绝不像张元说的那般好对付。
不过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松开刀柄,任由许今把砍刀抢过去。
兔起鹘落之间,场上局势骤变。
许今抢过砍刀,滚在地上;
侯琦为保住双腿,赤手空拳向一边倒去;
腾空起来的朱五最惨,他计划中将许今撞飞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是擦过许今的头顶,重重地摔在靠近巷口的地上。
铺地的青石条都微微颤动起来,只听“通”的一声,朱五口中呕血,右手手腕以怪异的姿势翻折过去,血肉之间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老朱!”
侯琦带着哭腔大叫出来。
但许今此刻可容不得他们兄弟情深。他后脚一蹬,稳住身形,不退反进,左手递刀,右手反握,将超出常人的3点力量完全发挥出来,把砍刀挥得快若箭矢,带着呼呼风声,就向侯琦砍去。
此刻,攻守之势,异也!
侯琦才侧倒下来,被朱五的惨状震得心神俱颤,刚要挣扎着稳住身子,就又看到许今状若猛虎突击上来,眼里满是嘲弄,将砍刀猛烈地劈向自己。
见许今的脸越来越近,侯琦不顾潮湿的地上布满碎石与砖渣,像一条蛆虫般惨叫着全力后缩,就算背后被尖锐的石头割烂了,也顾不得了。
这一下,疼得侯琦龇牙咧嘴,但也成功顺势滚出了半丈远。
就在他以为自己逃出来许今的攻击范围,松了一口气时,却发现许今身子低伏,奔马一般跨过面前,直逼向倒在不远处呻吟的朱五!
“不好!朱五小心!”
侯琦大急,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只是佯攻,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朱五,才是许今的目标。
他肝胆俱颤,还来不及考虑许今这样的少年,行事怎会如此果敢,意志怎会如此坚定,就看见许今反手持刀,以迅雷之势,借着奔袭的速度加持,手中砍刀像切开一张白纸般轻易,划破朱五的身子,就将他开膛破肚!
朱五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因为许今仍不停手,拔起粗钝的砍刀,又狠狠地对着他的咽喉捅了下去。
但这把砍刀材质粗劣,侯琦对它又缺少保养,过于钝锈。在许今超出常人的力量下,与其说是一把刀,不如说是一根铁棍,狠狠插进了朱五的喉咙,捅碎了他的脖子。
朱五被伤到了大动脉,但却不是许今想象中血洒长空的模样。在伤口处,沿着和砍刀的缝隙之间,只是“秃噜噜”冒着温热的血泡,猩红的血浆泉水般滚荡出来,流淌满地,血腥气顿时升腾,熏得半空里荡起淡淡红雾。
“朱五!”
许今耳边是侯琦的悲呼,脸上是朱五仍有余温的血液,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罪恶感,心中只是一阵空虚,就好像是拼图游戏到了最后,却找不到那一块图像。
“原来,你们的血,也像我的一样红。那为什么,你们就能杀人,而我就要被杀?”
许今喃喃自语,放开染红的刀柄,任由它随着朱五尸身的抽搐而颤抖,缓缓起身。
被鲜血溅上朱红的眼角,不知怎的,流出一滴热泪。
他转过身,瘦小的身子背着日光,一步一步慢慢走来。侯琦宛若待宰鸡鸭般发出惨叫,浑身乱扭,身下一热,传出骚溺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令这条三衢大街背后的小巷,宛如地狱一般。
许今站在侯琦身旁,在他脸上投下大片阴影。
侯琦勉强睁眼,看着许今平静的脸,怪叫一声昏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我?我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啊!”
在喧闹世界背后,一个阴暗角落里,满地血污当中,少年独立,缓缓问出了这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