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取而代之(1 / 2)

灯花笑 千山茶客 2726 字 8个月前

第201章取而代之

四面一片寂静。

崔岷死死盯着风灯前的脸

那张脸……那张脸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又与记忆中全然不同。

乌发生出花白,光洁皮肤布满褶皱,胡须不知何时已长长了,堆在下巴,即便梳理也显得凌乱无章。

这张脸应当过得不好,满载风霜沧桑,微蜷的腿边支撑一截掉了皮的拐杖,衣裳也是粗粝麻布。

这张脸又似过得很好,眉眼间不见郁气沉沉,方才从毡帘后传来的应和声盈满快乐,纵是此刻相见,面上也只有怔忪,不见愤懑。

崔岷忽然一顿,再次看向面前二人。

陆曈坦然:“丧家之犬,胡乱攀咬,也是自然。”

“可是小陆,”苗良方担忧,“如果戚公子一直不好,崔岷继续发疯,会不会连累到你?”

他几乎要踉跄一下。

“崔岷为恶多年,是该大祸临头了。”

“小陆。”苗良方茫然开口,“刚才,真是崔岷过来了?”

陆曈以平人之身进入医官院。

陆曈代替苗良方回答:“春试之前就在了。”她问:“崔院使怎么会突然前来,莫非……戚公子又发病了?”

“平人医官,竟敢拿玉台做斗法工具。”

他僵在原地。

她竟然猜到了!

“我就放过你。”

她淡淡开口:“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报之以祸。”

曾红极一时、春风得意的天才医官在跌入谷底时,并未有任何奇迹发生。苗良方也曾求过往日好友,但一介得罪了人的平人医官,又有罪名加深,没人会冒着风险拉他一把。

“你……”

苗良方仍旧疑惑:“那他怎么一口咬定是你动手脚?”

似是原先混沌模糊的云雾一刹被吹开,所有一切恍然分明,戚清放下茶盏,忍不住笑起来。

苗良方听完,虽觉她说得有道理,但心头仍有些古怪。

“你是说,这是意外?”

未曾想他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有人从门外匆匆进门,低声地禀:“大人,今日清晨,崔院使从府中离开,并未回医官院,一路去了西街。”

“取而代之——”

崔岷知道后来的苗良方过得落魄,酗酒、瘸腿、整日浑浑噩噩度日,与叫花子混在一处,渐渐的也就不在意此人了。

“你胆子太大了!”苗良方急红了脸。

是没有说过。

“后来打听了一下,坐馆大夫的确姓苗。”

裴云暎已决定支持元尧。

陆曈走到里铺前,把风灯灭掉了。

戚清没说话。

“他是罪臣,怎么能坐馆?”

这法子虽能制住崔岷,却会将太师府一并牵扯进来。

“这与我何干?”陆曈惊讶,“方子是崔院使亲自研制,这一点,当初当着医官院众医官停职时,就已是尘埃落定的事实。”

原来如此。

“坐馆大夫?”

毕竟陆曈在进入医官院后,有一次旬休时还回来特意向他求证,说明陆曈是进入医官院后才可能窥出一点事实。

戚家是什么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曾想过陆曈能为自己拿回公道,但也不是这样的法子。

里铺风灯昏暗,那点微弱的光却把二人面上细微神情照得格外清楚。

苗良方呆呆坐在凳子上,门前的李子树下,已没有了马车的影子。

陆曈与苗良方是冲着自己而来,却把戚玉台作为这场局中棋子,那可是太师府唯一嫡子!

“你这是找死!”

他拿起桌上脱下佛珠,在手中慢慢捻动,语气竟有几分激赏:“实在胆色过人。”

苗良方一愣。

“不错,我来——”

昔日友人站在里铺里,他不知道苗良方究竟知道多少,亦或是此事本就由他一手造成,只是本能地不愿在苗良方面前丢脸,崔岷咬牙,看向陆曈,压低声音道:“陆曈,你为了对付我,为了报复当年之事,竟敢对太师公子动手,你完了,他也跑不了。”

“大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西街?”

天色全然大亮,街口泼下的清水已被清晨的热气蒸开,照着一点日头的金色。

这倒也是。

他早已身在其中!

一阵恶寒从心底骤然生出,昨日疲惫一夜的身躯摇摇欲坠,而他的脑袋痛得仿佛要裂开。崔岷睁大眼睛,布满细细血丝的眼球瘆人,使得那张素日温和的脸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他恍然大悟。

没人能承接得住太师府的怒火。

闻言,崔岷脸色陡变。

陆曈却从苗良方身后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他失笑。

陆曈,来自西街仁心医馆,如今苗良方,也在仁心医馆坐馆。

平淡的话,却如闷鼓雷击,重重捶在崔岷心头。

他逃也似地奔向那辆马车,匆匆离去,宛如逃离无法面对的泥沼。

她微笑:“院使身为医官院之首,总不能一出问题,就往旁人身上撂担子。”

她根本早已算好一切!

怒到极致,崔岷反而平静下来,对着陆曈,语气终是忍不住软了几分。

他中计了!

他知道陆曈。

她望着他眼睛,轻言细语地开口。

为何戚玉台的病明明已接近痊愈,又陡然重发。为何原来不曾出现的脉象,如今统统出现。他找不到一丝头绪,连治病都寻不出方向,只因这一切本就是陆曈留下的陷阱。

“备车吧。”

“戚家绝不会放过你们……”

这女子十分年轻,遇事冷静,从前他觉得她是没有背景的纪珣,亦或是更懂审时度势的苗良方,如今看来,她与他们二人都不同。

“是的。”

竟被一低贱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戚家岂能善罢甘休?

时日已过去了太久。

许多年过去了,崔岷再也没见过苗良方,他以为对方早已湮灭在残酷世情中,或许是死了。“苗良方”这个名字,只偶尔在他午夜不寐的某个瞬间突然惊现,如一个虚假的幻觉,渐渐被他抛之脑后。

“你是故意留下有问题的方子诱我上钩,就是早已料到今日!”

她果然还是为了苗良方一事而来!

茶盏凑至唇边,戚清低头呷饮一口,“是啊。”

此话一出,苗良方神色一顿,并无惊喜。

说她清高,却在裴云暎和纪珣二人间盘旋纠缠,说她贪婪,却不自量力地与太师府作对。

如果陆曈说的是真的,崔岷真剽窃了她的药方,如今戚玉台的病症,或许只有陆曈能最快对症下药。

他记得那个被赶出医官院的副院使,一度曾深得宫中贵人们喜爱,一介平人春风得意,在宫中不懂顺应时势,其下场可想而知。

已是过去的事了。

“崔院使,你不是活下来了吗?”

陆曈微微笑着,语气依然平和,“当年苗先生被赶出医官院,医官院对他的惩罚这一条里,可从不曾说过将来不可再度行医。”

“戚玉台的病情,全盛京人都不知道。”他微微喘了口气,“你知道了他的秘密,你以为你能活得了吗?”

他已没有别的路可走,若戚玉台不能在祭典前恢复清醒,戚家会拿他妻儿要挟……

就算报复了自己,陆曈也会被太师府解决的,她到底明不明白?

陆曈牵了牵唇,仿佛被他的话逗笑。

崔岷只觉荒谬。

他其实并不在意陆曈做什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平人医官,只要戚家想,随时能将她拿捏在掌心。

崔岷心头一闷。

老先生更茫然了,过了一会儿,轻声喃喃:“我快不认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