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捉鬼之道(1 / 2)

灯花笑 千山茶客 2758 字 8个月前

第186章捉鬼之道

感谢的话轻飘飘,说话的人却神情真挚,不见平日冷脸疏离,平静而从容。

陆曈目光动了动。

几日前,她以当年苏南刑场救命之恩挟裹裴云暎,请裴云暎帮了自己一个忙。

她让裴云暎画了一幅画眉图,布置在丰乐楼中。

胭脂胡同的丰乐楼,是盛京富商最爱流连之地,听戏、吃酒、歇脚、买欢……

姐姐当初,正是因柯承兴误入此地,又在此地丧命。

裴云暎一口应承此事,甚至做得更多。他手下人马通达,不负所望,很快就摸清丰乐楼布局。其中最顶层一排阁楼,是丰乐楼专为贵客准备。是那些有一定身份、与寻常富商不同的“肥羊”。

最受欢迎的是鬼戏,譬如张家宅今日冤死了个小孩明日化作厉鬼来复仇,李家庙里的财神像夜里会变作老妪吃掉富贵人家的心肝,隔壁山上新坟里的鬼新娘每日夜里都会挑个路过的男人过来成亲……小孩们一面吓得吱哇乱叫一面听得津津有味。

父亲却按着她的肩让她重新坐下。

常武县每年夏至前后,会有人在县中小河边搭台子唱水戏。

他抚须:“这,就是为父教给你的捉鬼之道。”

那一年常武县许多看戏的小孩都吓哭了,陆曈回去就发了热。邻居家的婶子非说她是被脏东西缠上,要去山上请个姑婆来喊喊魂。

父亲站在桌前,望着她叹道:“曈丫头,世上是没有鬼的。”

屋中气氛冷凝一刻,似是察觉出她腹诽,裴云暎轻咳一声,看了她一眼,道:“不过,你是怎么想到把丹砂和那些药汁混在一起的?”

裴云暎意外:“这是什么?”

陆曈莫名其妙。

陆曈抬眼。

她长成了父亲最不愿意她长成的模样。

陆曈惊得一下子跳起来:“有鬼!”

卷帛被陆曈提前用红芳絮熬制药汁浸泡,随大火一起,画中芬芳扑鼻,致人迷幻。

父亲从门外走了进来,教她穿好衣裳下床。

丰乐楼虽不似遇仙楼那般守卫周全,但要布置到此种境地,裴云暎相助也不少。他手下的人比陆曈想象中还要厉害,甚至让陆曈生出一种错觉,这人当时嘴上说的,能帮她杀掉戚玉台或许不是玩笑。

灯火阒然无声。

她呆坐了片刻,正想问捉鬼要捉在哪里,就见白纸之上,红色字迹渐渐褪去,如旁边站了个看不见的人,悄无声息拿布一面将字迹擦掉了。

她不用像陆谦一样去邻县上学堂,但功课一样没落下,每半年父亲还要在家校考。

“你起来。”父亲说:“我教你捉鬼。”

而这世上,多的是凶恶残忍远胜于鬼怪之人。

陆曈嘹亮哭声惊飞荷塘里一片白鹭。

陆柔陆谦坐在她榻前,望着她忧心忡忡。

裴云暎:“……”

陆曈坐在昏黄灯火下,神色如常,语气平淡,仿佛刚刚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是个幻觉。

“御药院也做不出第二瓶。”

他冷着声音:“你要是再推给我这东西,我明日就让人在皇城里散布流言,说我是你未婚夫。”

陆曈:“……”

不过短短两日,原本圆润的小脸也显得消瘦了两分。

裴云暎神色古怪:“作弊?”

“陆大夫,”他道:“你不怕他告诉戚清线索?”

“不错。”

见鬼勿惧,但与之斗。

“真是天衣无缝。”耳边传来人赞许的声音,裴云暎偏了偏头,“不过,此法新鲜,你是从何得知?”

她默默收起药罐。

陆曈龙飞凤舞画了一个“鬼”。

她讽道:“恐怕连他的父亲,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吧。”

陆曈:“……”

良久,陆曈微微一笑。

对捉鬼的好奇终究大过躺在床上不起的赖皮,她拖拖沓沓下了床,走到父亲身边,父亲让她坐在铺了纸的桌前,递给她一只沾了颜料的笔。

“为父问过班社的班主,用石蛇蛇蜕、云母、烟胶、浸蓝水、虫白蜡……各种药材经特殊方法炼制,混入丹砂,画入图中,半个时辰后颜色即消。然一遇大火,丹砂重新显色。”

“虽然如今戚玉台暂且失志发狂,但崔岷为他行诊,将来或许恢复清醒。”

“这是……”陆曈目瞪口呆。

陆曈问:“怎么关这样紧?”

陆曈眨了眨眼。

“这算我送裴大人的谢礼。”

她看过戚玉台医案,虽上面真实情状都被掩盖,但仍能清楚当年莽明乡杨翁一案后,戚玉台卧床很长一段日子。并且之后太师府驱走所有雀鸟。

且不要脸。

年幼的她已知一切来龙去脉,心下稍松,但回想起布帛上惨白人脸,仍觉惊悸,偏要将信将疑问道:“万类不齐,咱们只是没见过,那万一就有呢?”

先假作客人与戚玉台相争,使得刚服食过散的戚玉台气血上涌,“客人”身上佩戴之香包里放了药材,激化风邪入血。

而其中描摹线条所用颜料,是陆曈亲手调配,石蛇蛇蜕、云母、烟胶、浸蓝水、虫白蜡……各种药材经特殊方法炼制,混入丹砂,画入图中,半个时辰后颜色即消。然一遇大火,丹砂重新显色。

裴云暎摇了摇头,无奈笑了一下。

裴云暎点灯,走进了书房。

“哇——”的一声。

父亲让她写个字。

“一旦恢复清醒,戚玉台说出丰乐楼失火当晚,曾与客人争夺上房,谎言即刻会被戳穿。”

“一个人单枪匹马杀上盛京给全家报仇,杀了三个仇人还能全身而退,最后一个看着也快了,我若将来也有这样的女儿,一定很是自豪。”

“快点呀!”她抱怨着,“等下赶不上水戏了——”

第一次因外物惊悸尚能压制,第二次必然严重得多。

四周暗沉沉的,只有窗外风声呜咽。

那简直是她的噩梦。

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陆曈收起心绪,“‘我若将来也有这样的女儿……’”她学着裴云暎的话,蹙眉,“殿帅这是占我便宜?”

灯火昏暗,一阵狂风掠来,门前树枝被打得在木窗前“噼啪”作响。

裴云暎微怔。

裴云暎回到府邸,收好伞放于门口。

陆曈避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道:“……是。”

他大部分时候都在殿帅府,不在殿帅府时在宫中宿值,这处府邸时常空着,倒是自打裴云姝母女搬到隔壁后,回来得勤了一点。

他拿起桌上油灯灯盏,在褪成虚无的白纸上轻轻一燎,方才消失的字迹便又重新浮现出来。

不过,就在戚玉台出事的前几日,丰乐楼老板老家有事,临时回乡,酒楼交给表弟打理。这其中就有许多钻隙之处。

他一愣,随即好笑:“我这是在安慰你。”

“大人不妨收下。”陆曈认真道,“我换了方子,先前黄茅岗猎场后,殿帅让人送来猎物,我取了其中鹿血。鹿血性热,温肾补阳,养血益精,对肾阳不足颇有滋补之效,用来入药最好。”

颜料像是朱砂,却与平日的朱砂又有不同,质地过于黏稠。

林丹青爬回榻上,摸出枕头下的话本大声读给她听:“你看这上头写着:从来偷情的男子,养汉的妇人,个个都是会飞的,不须从门里出入。”

一片岑寂里,忽然有人开口。

陆曈也很爱听那出“无头阴魂生仇死报”。

雨水还带着夏日暑气,陆曈把油灯放在桌上,林丹青正探身把靠桌的木窗关紧,末了,用手掌用力推几下。

父亲一向德教为先,幼时她只是想应付功课偷写下来,便被视作“歪门邪道”,但现在,她用这“捉鬼之道”来设计大火、陷害,甚至还不止,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杀人、埋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成日偷奸耍滑像什么样子!戒尺呢?谁把我戒尺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