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语调轻松，眉眼含笑，像是随口而出的戏言，一双漆黑眼眸却似星辰，安静地、认真地盯着她。
他把写好的信函交给赤箭，“挑几个人去丰乐楼，照上面写的做。”
常武县的密信中称，陆三姑娘陆敏骄纵任性，活泼灵动，常使陆家夫妇头疼，哪怕是他多年前在苏南破庙的那一次短暂相遇，他也记得对方是个会害怕、会不悦、会故意使坏试图扯掉他面巾的姑娘，尚未完全退去顽皮孩子气。
是有些体面，但又不至于过于破费的好地方，城中有些家资的富商常在此闲耍，一到夜里，热闹得很。
等下山就好了，等重逢就好了。
有时候都不消人与人，单是人与畜生，好似都天渊之隔。
眼见三皇子势力渐盛，太子自然心急，而太师府作为太子最大的盟友、最强的后盾，自然被元贞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裴云暎回到殿帅府，叫赤箭进了屋。
裴云暎看他一眼：“出去。”
“你救了我，人情总要还。”
陆曈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走得匆忙，没来得及。”
陆曈缄默。
胭脂胡同不似城南清河街，到处酒楼食肆，大多都是临河屋舍茶斋，除了丰乐楼酒银昂贵，坊内茶斋的点心精巧是精巧，未免有些不够味道。
这二人原就水火不容，但如这般不体面的大打出手还是头一回，众人纷纷猜测引由，津津乐道，一时间倒成为茶余饭后谈资。
客人是方便，对巡铺屋的巡铺们来说却着实烦恼。
是以一到夏日，临河边便有许多推着车的小贩前来卖些凉热杂食，茶斋楼阁里玩乐的人常使姑娘们的丫鬟来这里买上许多带回屋斋，临河听风，赏花宵夜，虽不及遇仙楼富贵堂皇，却自有一番生趣。
庭中寂然无声。
“什么忙？”
“如果我说，我希望她能大仇得报呢？”
静夜漫漫，密丛处有低低虫鸣，管家垂首立在老者身后，宛如漆黑影子，沉默而忠诚地追索身前脚步。
明明刚才已感到她态度柔和下来，为何一提到师父，就竖起浑身尖刺，拒绝旁人靠近。
暑夜难寐，戚清披件薄薄的黑色道袍，须鬓皓然，下台阶时，庭中清风拂过，远远望去，如长眉仙人，自有仙风道骨之意。
那时候苏南破庙，她逼着裴云暎在庙墙上写了“债条”，落款用了十七——她不想用自己名姓。
像是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答应。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裴云暎怔了一下，随即看向她：“你认为是谁？”
先皇在世时曾定下：有嫡立嫡，其次立长立贤的规矩。
萧逐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坐在桌前冷眼瞧他：“之前你帮她是因为同情，现在是因为恩情，以后呢，因为感情？”
不过……
马车看起来只是寻常宽敞，算不上华丽，然而拉马车的两匹马却格外引人注目，两匹马身材高骏雄拔，一眼看去就知名品不凡，马上金鞍银辔，辔头还镶着细小明珠，在楼阁前灯笼光下闪烁着粼粼华光。
……
戚清摇头。
“人老了，总是如此，不必费功夫。”
日头像片热烘烘大火，天光灼得人刺眼。
陆曈拿起那只戒指。
他问：“你想杀了戚玉台吗？我可以帮你。”
赤箭领命离去。
申奉应低头看了看自己掉了皮的革带。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神色微动，看着她的目光一瞬复杂。
陆曈笑了笑：“说不定都不是呢。”
她永远失去了和家人告别的机会。
罢了，这么有钱，多半是不义之财，这个钱不赚也罢。
胭脂胡同热闹。
“这个孽障。”
时日隔得太久，那只指环已经渐渐发黑，烛火下闪着一层暗淡冷泽。
每一次回想，遗憾便更深一分。
见她似是默认，裴云暎牵了牵唇：“你这师父医术很是了得，怎会声名不显，他是什么样的人？”
夫妇忙推着小车匆匆走了，申奉应一手提着猪皮肉袋，另一只手拿着筒冰雪凉水，低头咂了一口，绿豆水冰凉甘甜，清爽得紧，他就着河风慢慢往前踱步，走到前头不远处木制楼阁——丰乐楼前时，瞧见楼前停着辆马车。
“我想请裴大人帮个忙。”
以为遗憾是暂时的，却原来不知不觉，已成永远。
他一怔，随即低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银制的指环。
陆曈看着他，半晌开口。
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坐骑。
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声音传来：“感情？谁有感情？”
段小宴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一脸骇异：“谁？哥你吗？你对陆医官有感情？”
老管家道：“老爷连日熬得晚，今日崔院使送了些消暑汤药，厨房里熬着晾得正好，不如喝上一碗养气。”
“对，很着急。”
她道：“当年苏南破庙中，我替殿帅缝伤，殿帅曾允诺我一个人情。”
过了一会儿，老者长长叹了口气。
另一件事则是讳莫如深，不敢妄议，那就是三皇子与太子间龃龉越发尖刻，好几次朝堂之上画面难看，梁明帝病本就未好，这下更是一日重逾一日。
夜渐渐深了。
“我只是不明白。”
恐怕还不止富家子弟，能把这么一大坨金银大剌剌系在门前而不怕被人盗走，至少也是个六品往上的官家子弟。
到了夜里，河风顺着两岸扑面迎头。临河边，一排木制楼阁精致小巧，整栋酒楼都以木头堆叠顶砌，掩映丛丛翠竹之中，煞是风趣可爱。
申奉应瞥一眼那车头旁边燃起的灶火——小贩们常在此现煎现炸，他敲敲车头，大声喝道：“谁让你们在这生火的？没听说不准在此搭火吗？”
陆曈突然开口，打断裴云暎的话：“黄茅岗围猎场，太子遇险，三皇子也遇刺，谁会是凶手？”
“当年一诺，不知还作不作数。”
萧二：世上有一种病治不好。
小裴：相思病？
萧二：恋爱脑【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