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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方斯篇)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零年……

王宫中的万盏灯辉,不灭般明亮。宫殿内,范伦铁诺王与臣子间的酒席持续至月明星稀的凌晨。

对饮的臣子只留下了心腹范雷克索一人。

“原来那个叫做「艾尔方斯」的小伙子,还真是当年普莉西亚偷偷出逃王宫后,冒险时所遇到的同伴啊。几天前女儿还满颜喜悦地跑过来告诉本王,这个青年就是七年前失散的伙伴。”王借着酒兴,又谈起了当日在决斗场中以武技惊艳四方的青年。

皇骑完场征战回归王都之日,在那个王国勇士群聚的决斗场上,艾尔方斯一举击败了来自南蛮的巨汉武士。

至于这个粗野大汉,实力不凡,居然连皇骑也无法敌过。

可是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帘中的艾尔方斯却仅持一根木棍,去勇搏他的巨刃。

不只如此,还仅用一式剑道技巧便把他击倒在地,动弹不得。习得此等高超武技的他,与普莉西亚曾描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艾尔方斯」,简直是天壤之别。

若王国多得如此一个奇才,王坚信,定会壮大王军。

艾尔方斯甚至还在与范的正面对剑比试中,以出奇的伎俩将对方的剑挑飞,让范落败。

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

如果他日,艾尔方斯作为将领驰骋沙场。不仅武技无人能及,用兵谋略也出其不意。艾尔方斯将是个好将才。

只是,他不适合加入由范雷克索管理的皇家骑士团。

长期在外的生活,他从未受王军正式训练过。

从他的不羁眼神中透露出的是豪放的侠客之气。

艾尔方斯不适合军纪严明的皇骑,天生不合正规军。

一山不得容二虎。艾尔方斯是一个难得的将才,而皇骑只需要一个将才范雷克索便足够了。

“若非当年他与普莉西亚失散于树海,他早就归入王国旗下,早已成为名将了。可是就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皇骑啊。

于是王便让他接管「烈鹰」了。如果艾尔方斯真是一名有才能的人,肯定能够带领个个生性刚烈、实力一等一的烈鹰众。王为了培养他,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知本王者,莫心腹也」,就连亲生女儿普莉西亚也了解不到本王的用意,却被你觉察到了呢。”

范雷克索的一番话赢得王的赞赏。

事实上范是故意说给藏在宫殿中帷幕背后的普莉西亚听的。

他用眼角瞥了瞥身后,露出就连王也难以察觉的微笑,然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切,范真是……越来越有父王的一套了……”以宽大的幕布作遮掩,半跪着偷听的普莉西亚努了努嘴。

同时心中也暗自替艾尔方斯感激王的一番用心良苦。

不过到底是否能够完成父王的试练呢,一切都要看他自己了。

“范啊……你知道吗,当年本王看中年纪尚小的你的时候,也同是这种感觉啊。”

成天饮酒作乐。喝空的酒瓶任意摔碎在地上,陶瓷的碎片并不比肮脏的脚印少。

士兵们疏于训练,秩序散乱,与街头中穿梭的浑噩一辈没有多大相异。

兵器生锈,残刃钝化。弓弦断,盾角裂开。

这就是王国第二骑士团——烈鹰骑士团给艾尔方斯的第一印象。

此时他呆望着夜空,回想起让人恼怒的一群乌合之众,心中满是失落。

王居然要自己接管这样一个骑士团……不,他们不应该叫做骑士。

第一天就已经与他们产生了不和。事情是这样的。

日落之时,艾尔方斯特意召集烈鹰中除了士兵外的所有骑士,宣告南征一事。

先不说一个常规的集合居然花了整整两刻钟,也不提出席的被称为骑士的仅有六人——各个面目无神,无精打采。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象征自由平等的巨大圆桌。

据说这是前团长为了模仿西方传说中的圆桌骑士,而特意为烈鹰骑士们订做的。

前团长希望自己的武士也能够像圆桌骑士般的勇武、坚守自己的信条、弟兄般平等互待。

可若是他在天之灵看见今日这般状况,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算上艾尔方斯,圆桌旁出席会议的仅有七个人。

姑且不提那个出席会议时手中还端着酒壶的浑噩大汉,以及那个穿着落魄灰衣的青年——他们的其中居然还有尚未成年的小孩。

这就是所谓的王国第二骑士团?

“范伦铁诺王要我前来与烈鹰中的各位会面,并布下任务,要我带领烈鹰骑士团出征王国南方,平定战乱。”

“南征?”喝酒的大汉装糊涂般问了一句,随后又打了一个酒嗝,不再在意此事,继续自顾自地喝酒。

除纷纷表露出不愿意的面孔之外,他们便再也没有其他像样的神情来回应新上任的团长艾尔方斯了。

半晌之后,圆桌旁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就这事,特意召集我们过来?王居然会这么看得起我们,要我们南征?小子,你耳朵没长全,听错了吧?”

发言的是旁边一个披着破旧灰衣、仍然身穿甲胄的青年男人。

比起在座的其他人,他更像是一名武士了。然而,本应存在于他身上的武士的锐气却丝毫不见踪影。

唯一姑且「尚存武者气息」的,只能算上他那双此刻蔑视着艾尔方斯的无比锐利的双眼了。

不得不说,他那双乱发留海间的眼神,甚是犀利。

艾尔方迎着这个人的面,同时也是向烈鹰众反问道:“你们,不是王国第二骑士团吗?”

“哈!第二骑士团!我好久没有听到这个令人感到讽刺的名号了!”大汉侧身坐着,左手架在桌上,不以为然,“哈,哈!”

“到了这个时候王还将我们放在眼里吗?王这次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来,意在想遣散我等的吧!”

在座的武士们都蔑笑了,然后是一阵让所有人包括艾尔方斯在内的尴尬的沉默。

一个嘲笑居然比一个南征宣告还要获得更多人的回应。

艾尔方斯感到很莫名其妙,可是心中更多的是失望与愤怒。

“你,你们……这样的态度,还算是一个骑士团吗?你们,还算是王国的骑士吗?”

“我们还是骑士。可是,你不是我们的骑士长。”

道出这句含着些许轻蔑与怒火的话语后,灰衣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堂。

很明显,灰衣男人蔑视艾尔方斯。可是实在不知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烈鹰众对这个前来扬言要接管他们的年轻「团长」,很是不以为然,心中充满了排斥之感。

今日,艾尔方斯「团长」被烈鹰众当面灭了威风,让他在第一天便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在这一刻,他真切地觉得,要是把他们全都比作飞翔外散的烈鹰。

那么,想要团结他们的军心,就相当于要将他们全部聚集到一处地方一样地困难。

无比困难。

“大哥哥——”

艾尔方斯此时倾躺在无边的草地上,直至不远处传开了呼喊自己的稚嫩的声音。

他利索地起身,发现原来是今日与烈鹰众一同出席的少年。

他的年龄大约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双目清亮,发色在夜间模糊,似是赤褐色,皮肤白净,衣服整洁,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受军队训练过的士兵。

“什么事?”

“大哥哥……还在想今天会议的事情么?”

小孩的触觉永远是如此地敏锐,居然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同时他还觉得小孩很是天真单纯,居然还直截了当地这么问。

艾尔方斯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小孩与艾尔方斯一同躺在草地上。他叫做奥利维,是骑士团中年纪最小的见习骑士。虽然年纪小小,却和其他人交情甚好。

“团长大哥哥,其实……他们真的不是什么坏人,真的!”

奥利维坐了起来,稚嫩的脸颊上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是小孩坚信着的真实。

艾尔方斯心中苦慰着,第一个叫自己做团长、把自己当作团长的,居然是一个小孩。

从奥利维口中,艾尔方斯得知了烈鹰骑士团落得如此衰败下场的缘由。

烈鹰骑士团曾是王国中最勇猛的骑士团,名声甚至一度盖过直属王室的皇家骑士团。

烈鹰的前任团长也同样地英名盖世,实力在王国中无人能够匹敌。

烈鹰的战旗曾经让无数的敌人、甚至还能让栖息极地的恶魔闻风丧胆。

他们的报国忠心,也曾是人民有目共睹的事实。

五年前,北方征战时,烈鹰众在与魔物的殊死战斗中,因未能等到皇家骑士团的增援,全军溃败。

团长为了让其余的骑士能够保命撤退,独自一人挡在整支恶魔大军前,最后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时,眼中失去生命之色时,身影仍屹立不倒。

就像是立在沙场上无法被敌人拔倒的钢柱。

无首的烈鹰从归来后,渐渐颓废,失去昔日的风采。

王念在他们有着过去的功劳,便让他们休息一段时日,等待重回战场之时。

“那个仍然穿着甲胄的哥哥叫做芬奇利,是前团长的挚友。他是最忠于骑士团的人了。不过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听者无法感受到奥利维心中的激动。

“那身甲胄,就是芬奇利哥哥最后一次出征时所穿着的!”

这句话让艾尔方斯感觉到了些什么。于是点头回应着,心中还是充满了无奈。

第二天清晨,骑士团的训练场一如既往地喧闹起来。

他们作为士兵,唯一还保留着的良习便是早起。这让他们看起来还不至于非常堕落。

喧嚣声如杂市。准确来说,像是一个属于骑士团自家的赌场。

原来还有人在练习。不过走近一看,只发现他们正百般聊赖地投掷飞镖、以此作彼此间的娱乐竞技罢了。

完全算不上是什么练习,只是平常的一场休闲活动。

真正用来投掷的飞镖却早已生锈,退出他们的娱乐。他们以带木柄的短匕首作代替物,更笨重,难度更高,却同样玩得不亦乐乎。

传来利刃钉入木块的响声。他们中的一个,随手将匕首投掷而出,仅命中标靶外缘。

蹩脚的伎俩引来一阵笑声。就连献丑的本人也笑了。

“玩了这么久还不懂得怎样投吗,伙伴。”

灰衣的青年,扔下吃剩半边的苹果,逐渐走入他们群中,手上带着一柄匕首。

随手一挥,利刃脱手,并在迅雷掩耳间命中了贴近标靶中央的红心。

五米外精准命中。可由于只是随手而掷,力度并不是很重,匕首只是轻轻刺在木块上,没有深入。

“喂,芬奇利,你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有什么技巧不告诉我们?”端着酒壶的大汉顿了一下,调侃道。

芬奇利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不以为然地说着:“我只是瞄准中央而已。”

他所留下的高深莫测的话,让大汉眯着眼,摆出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毫无疑问,芬奇利是这里最厉害的投镖好手了。

“若是前方的标靶是魔物的头颅,不管是否命中红心都会击毙吧?”

他的话又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

魔物……

原来他们还残存有猎杀魔物的渴望。确认了这一点,他们依然是骑士。

可是,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完全脱离不了他们自身的颓废。

刚步入训练场的青年这样想着。

没有人注意到艾尔方斯的到临。

也没有人会想到去注意艾尔方斯的到临。

“啊,团长大哥哥——”最先注意到艾尔方斯的奥利维,喊了一句招呼。

围在标靶前的武士们,纷纷转过头,用复杂的目光扫向这个被称作「团长」的青年。

最锋利的莫过于芬奇利那双猎豹一般的眼神,不满、轻蔑。

场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很明显并不是被「团长」的气魄所威吓着,可是谁都不语。

团长来这里做什么?是想严厉斥责并命令他们马上开始训练、抑或是想融入他们一起作乐?

没有说一句话的艾尔方斯,用脚尖提起掉落在地的其中一把匕首,并用管用的左手将其熟练地接住。

他猛力一个投掷,动作很大。按照常识,投掷的动作越大,破绽越多,精准度也就越低。

众人不明所以,便以为他仅是一个第一次拿起飞镖的新手。

直到他的镖同样地命中红心,与芬奇利原先那支几乎相靠着。这才得以让他们改观。

力度很大,深深刺入木块,引起的标靶震荡最后甚至还震落了芬奇利先前刺入的匕首。

其实他的动作就如丰富经验的武士一般,一气呵成。至于力度大小的控制,只是符合他额外的需要。

前一刻想放声大笑的武士们,吞下到嘴的嘲笑,肃静了下来,瞪圆眼睛注视着这个一举惊人的青年。

“不仅要瞄准中央——还要让其他对手出局。”

训练场上寂静得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艾尔方斯的话语。

芬奇利再次用锋利的目光凝视着艾尔方斯,简直比比手中的匕首还要锋利得多,怒色从冷峻转变成燃烧的烈焰。

众人对此甚是吃惊。新来的小伙子,居然能够在投掷飞镖这个方面胜他一筹。

从这一举也让他们得知,面前的并非所谓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而是藏有一定实力的武士。

而且更让众人吃惊的是这个人,竟然能让芬奇利,这个自团长死后就一直意志消沉至今的武士,再度点燃了强烈的斗志。

艾尔方斯似乎有意挑衅。

他很是不满芬奇利在昨日会议上的所作所言,以及其中的无礼与傲慢。既然你不服从我,我便要用实力彻底打败你,使你屈服。

芬奇利燃起的不仅是斗志,更是有满腔的怒火。至今为止,实力能在他之上的仅有一人。

然而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再也没人能有资格凌驾于他。然而眼前这个青年,先不说这个家伙居然会有资格去继承烈鹰骑士团团长的职位,今天还在众人面前挑衅我?

这是在让一向不羁的芬奇利难以容忍。

两人的争端就此开始了。

艾尔方斯第二次来到训练场的时候已是七日之后。

在前一天晚上,芬奇利「邀请」艾尔方斯再一次与他比试一番。

至此,他对艾尔方斯的轻蔑态度已经完全消失。

虽然心里并未完全承认他为骑士团团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竞争相较的比拼之心。

今天,又是一回圆靶中的对决。

芬奇利用抹布擦亮了手中的利刃。

一点点的钝锈、包括掷镖者自己的迟钝都不允许存有。

从上次掷镖那一幕就可以看出,面前这个名叫做艾尔方斯的对手,是一个实力与自己不分上下的武士。

与上回相同,芬奇利第一个投靶。他手中的利刃依然是往日的精准,这次更是凶猛至极,仿佛目标并非单纯的标靶,而是活生生的魔兽的头颅。

几乎半个长度的匕首刃尖入靶。

芬奇利的娴熟投技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呼。

就算整个靶子被震落在地,也无法把其与匕首分离开来。

恐怕也只有用剑去挑才能够让这支利刃脱离目标了。

红心完全被尖刃刺中,红心内的窄小区域已经裂开。

这次芬奇利完全没有留下一厘的位置让将要后继而来的艾尔方斯的匕首趁隙而入。

看似这回掷镖,他稳胜了。

艾尔方斯无视众人为芬奇利喊起的欢呼声,默默地举起了持镖的左手。

与以往一样,不失力度与精准。可是这次,艾尔方斯的目标,却是芬奇利的匕首的木柄末端。

后继而来的匕首紧紧咬在第一支匕首的尾端上。

垂直地看,毫无疑问,艾尔方斯也命中了「红心」。

如此惊人的一幕。见状,欢呼声霎时停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上一回,伙伴所问自己的问题,这次却从心服口不服的芬奇利的口中说出。

“尽管你遮挡住了红心,可是我的目标一直都在。我所瞄准的其实并不是你的镖,而是一直存在于原本位置的红心。”

芬奇利无言。

“你的目标也被其他障眼物遮挡住了吗,芬奇利?”

艾尔方斯抛出一句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的话语,很期望他、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会有所答复。

可是芬奇利却继续无言。

面对周遭这些一直在吃喝玩乐的士兵骑士们,艾尔方斯这次确确实实地感到了自己说了一些对芬奇利、对他们完全无用的话。

于是脸色沉了下来,也无言地转头,离开训练场。

这次的决斗中不分胜负。

芬奇利并不是无动于衷。经过一番思考,也跟着跑了出去。

艾尔方斯沿着走廊外围,神情失色地路过马厩,于是心生好奇走进去。

从五年前便被主人们抛弃的马匹,受好心善良的奥利维照料着。不过除了充足的饲料外,也就没有其他东西可留给它们的了。

艾尔方斯拾起散落在地的马鞍,拍了拍其上的尘土。已经久无人理,自战马被留在此后,马鞍便废弃不用。

驰骋过战场的战马们,曾是不逊于武士的英雄。传说中,死去的骑士会转世成为骏马。

它们寄宿着勇者的灵魂,如今却神情呆滞地留在各自的位置中,年轻无比的它们似乎打算躲在马厩中安享晚年。

战马们的凄凉景状,并不比骑士团的颓废之景夸张多少。

烈鹰骑士团。

为什么眼前的烈鹰骑士团会是这样,为什么失去首领的第二骑士团会变成这样……

艾尔方斯闭上了双眼,心中开始想念黛斯菲尔。过去,自己遭遇无法解决的困难之时,第一时间便是回到圣龙的身边,哀求帮助。

每次,黛斯菲尔都让艾尔方斯贯彻自己的信念走下去。

事过七年有余。如今,黛斯菲尔已经成为艾尔方斯自身的信念了。

当芬奇利穿过长廊时,偶尔听见久未有人踏入过的马厩,传来男人低声祷告的喃喃自语。

“我实在无能为力,去带动他们。烈鹰的武士个个生性不羁,自由豪放,且都是实力一等一的强者。

从他们对我的每一言每一行中可得知。

作为烈鹰继承者的我,无法与前任团长相比,相差甚远。我无能为力,去重新唤起他们昔日的勇武。

你要我尽自己所能效忠王国,我已经在履行着自己的承诺。王清楚我并不适合皇家骑士团,便要我前来此地,带领第二骑士团。可是……

如今南征当前,烈鹰尚未团结。面对南蛮,必定不战而败。

当那个覆没之刻降临于我与我的武士身上之时,我愧对你、愧对王的期望、愧对烈鹰的前团长……”

芬奇利仿佛再一次目睹了某个人的影子——那个在最后一次共同征战前,长跪于神明前为自己的武士同伴们虔诚祈祷的团长的背影。

“艾尔方斯,我不喜欢向神明下跪的男人。”

他惊觉,忽地回头,发现正从门口走进马厩的芬奇利。

“黛斯菲尔并不是神明,而是我的亲人。可以说,她是我的老师,我的母亲。”

“一遇到困难,就急着向你的老师、你的亲人求助了吗?新派来的所谓团长,果然又是一个幼稚的小毛孩!”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艾尔方斯。他用力紧握拳头,第一次向着同伴从双眼放出火焰。

芬奇利不理会他的愤怒,自顾自地拾起了一个漆黑的马鞍,套好在属于自己的那匹战马的马背上。

他抚摸着曾与自己出生入死、视同手足的英灵之驹,“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我讨厌你的懦弱!我们仍然渴望着战场的风沙、渴望着战场的烈日,以及胜利的雄叫。

可是,与其让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来带领我们上战场,让我们到战场上送死,还不如让我们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

艾尔方斯怔住了。

懦弱……

芬奇利从甲胄中取出了一样沉重的东西。

那是前任团长遗留下的白银面具。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将这个面具郑重递给面前的人,示意着:“这是前团长留下的信物。在南征之前请想好。什么时候懂得了该用怎样的气势与威严来面对你的伙伴,就戴上它。”

此刻艾尔方斯明白了——他们正苦苦等待着一位能够重新率领他们上战场的将军。

可是漫长的五年,并没有这样的适合之人出现。

每个烈鹰的骑士都存有一颗不屈的心。

正如芬奇利所说的,与其让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来带领骑士上战场,让他们到战场上送死,还不如让他们像现在这样继续苦等下去。

“你若是有如前团长那般的领导才能,我第一个跟随你。以剑起誓,说到做到。不仅是我,烈鹰的众人也同时抱有这样的想法。”

“即便如此,你们……也要与往常一样的英勇之姿来面对你们的新团长。你们不仅要面对我,还要面对凶残的敌人。”

艾尔方斯最后向芬奇利这么说道。

自那以后,烈鹰众逐渐恢复了往常的训练。艾尔方斯觉得,绝不是因为不羁的烈鹰众臣服自己,也不是因为南征之日在即,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在他们内心中,曾经存在着的某样东西,慢慢苏醒——到底是对沙场的气息还是胜利的渴望,艾尔方斯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趋势良好,在南征前,烈鹰众的气势与战力应该会恢复得与以往一样。

变化,从王国教会的主教到访烈鹰宫殿的那一天开始。

主教的到访同时带来一道王的命令——那是一道让烈鹰众始料不及的遣散之令。

无疑这是一盆浇灭骑士们渐起雄心的冰冷之水,也更让艾尔方斯为王突如其来的命令感到疑惑不解。

自己来到烈鹰才不到三个月,王居然就急于遣散尚未恢复士气的烈鹰?

命令规定,所有烈鹰骑士团的士兵将「解甲归田」,必须在三日后撤离宫殿。

骑士团的根据地——烈鹰宫殿将被王军,也就是皇骑收回,归公所有。至于日后的用途,根据地将会重新还原为养殖畜牧场。

众人自五年来,没有创造过何等的功绩。于是在这个解散之刻,他们不仅没有得到一分一毫王的镐劳,也不能获得任何遣散的钱财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