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阴沉的街景里,各色灯牌黯淡无光,男人那套西装革履的打扮太过正经,反而跟周围格格不入。

对方脸部轮廓看上去很像外国人,身量很高,金色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妥妥的人生赢家。

泷泽薰对这类精英一贯没什么好印象。

他很难不想起自己那个冷血老爸,再高的学历与社会地位,也只能证明对方是个纯粹的斯文败类。

连营业时间都没到就赶过来,现在的同性恋也太张扬了。

是把自己也当成同类了么?

泷泽薰‘切’了一声。

灰崎的话却突然在脑海里闪过。

‘你这家伙在男人中间一定很受欢迎吧?’

说起来在咖啡店工作时,接待的客人中也有这家店的牛郎。

对方曾说他的日常工作十分轻松,大多数时间都在喝酒聊天,跟客人外出约会,也只是吃饭逛街之类的,一个小时就能赚两万块。

放在以前,泷泽完全不会把这种消息放在心上。醉鬼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但……万一呢?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钱。

如果吃饭牵手就能赚好几万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

接吻……会有男人愿意跟自己接吻吗?

反正他不喜欢男的,无所谓啦。

至于更超过的事,如果势头不对直接跑掉就好,打架的话对方应该不是对手。

只见这一次面,自己的坏运气应该波及不到对方。

卷发男孩蠢蠢欲动。

这家伙看上去真的很有钱。

泷泽薰咋舌,如果没看错,他那块手表应该要五十万?西装也是名牌定制。

既然来逛风俗店,也该做好被耍的准备,不是么?

于是,心理建设没超过五秒,泷泽薰就这样毫无负担地上前搭讪,并且脑海里已经想好一套说辞。

“这位客人,本店还没有开始营业哦。”

泷泽薰一下钻进了金发男人的雨伞里,把兜帽摘下来。

他湿漉漉的,全身上下也许只有头发干爽一点。脸上有许多水痕,医用胶布也还贴着,鼻尖红红的,神情却明艳灿烂,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那些不需要用心浇灌,就能茁长成长的植物。

雨伞下的空间并不大,他们紧密地贴近,远远小于两个陌生人正常的社交距离。

金发男人想要后退,泷泽薰握住了伞把。

衣服上的水,滴落到男人昂贵的皮鞋上。

“你是?”

男人皱了皱眉头,对男孩的过于主动感到困扰。

“我叫薰,是这家店的员工。”

泷泽薰乖巧地笑起来,下意识摸摸耳垂。

不该用真名的。

还有什么破员工……哪有牛郎会自称员工!

泷泽承认自己太紧张了。

他第一次搭讪男人,难免会有点不熟练。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客人您?”

成年人犹豫了一下,有许多话要讲,却又作罢,最后只吐露了自己的姓氏。

“七海。”

“七海先生~”

少年的声音充满活力,像很在意对方。

很小就开始独居生活,并且一直在各种店里打工的泷泽薰,非常清楚如何才能更讨人喜欢。

电视里的明星不需要屈尊降贵,就有狂热的追求者奉上一切。他这样迫于生计的小人物,当然要学会利用长处,去快速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被热情呼唤的七海态度冷淡。

“我不是这里的客人。”即便认为都是误会,男人在解释时也显得十分平静,“我想你认错人了。”

“有吗?”

两人之间不小的身高差距让泷泽薰仰起头。

灰蒙蒙的雨天里,棕色的眼睛闪烁着格外动人的光彩,好像浇满蜜糖。

他踮起脚尖,在金发男人耳边轻悄地说:“七海先生明明一直在看我。”

最烂漫的语气里藏着许多缠绵暗示,仿佛只是天真地分享自己的秘密。

泷泽薰想起他才对灰崎用了同样的伎俩。

好在鼻子不痛了。

感谢自己惊人的恢复力。

男孩完全不在意自己行为的过分大胆,他很快回到原来的位置,温热气息转瞬即逝。

“而且我的衣服都湿了。”泷泽懊恼地说:“七海先生能陪薰去更有趣的地方吗?”

“如果是您私下指名,不经过店里的话,可以打折哦。”

泷泽薰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叫七海的估计第一次来这家风俗店。按照对方半推半就的态度,再糊弄一下,上钩以后应该很容易能要到钱吧?

先吃一顿大餐,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过东西了;再把身上的衣服弄干……

泷泽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待办事项。

之后不被对方找到就好。

“因为我很喜欢七海先生。”口袋里的钞票。

七海陷入沉默。

“不可以么?”

泷泽薰歪头看向对方,语气可怜巴巴,好似撒娇。

实际上他自己都受不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情极为忐忑。

劳资还从来没跟人用这种方式说过话啊!!!

呕,好恶心……

泷泽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焦虑:

难道被看穿了?是哪里说错了?

他确实没有跟男性|交往过。

就在泷泽薰皱起眉头想,援助交际这种活自己果然干不来时,他听到那个男人理智而冷静的声音。

“好。”

*

结束与客户的会面后,七海建人独自撑伞走在街道上。

作为普通的上班族,他下午还需要回公司培训新人。

离开高专整整四年,七海建人认为自己一直在稳步践行着预想的计划。

找到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被同事信赖,被客户称赞沉稳可靠。过独居生活,每周请人打扫。定期健身、培养新的爱好……

看上去没什么好抱怨的了。除去还能看到咒灵,高专的生活就像上辈子的事。

但如果安逸生活与祓除咒灵都令人身心疲惫,维持普通的意义又是什么?

七海建人停下脚步,他面前的建筑显然聚集了过多的负面气息,不久后就会诞生出咒灵。

这条街上的任意一家店面都是如此。

光鲜亮丽的歌舞伎町,青春脸庞与肆意欢笑,精致耳环与动人身姿,由数不清的失意、空虚、醉醺醺的迷茫眼神堆砌而成。

巷尾跑出一条脏兮兮的小狗,七海顺着看过去,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跟着跑了出来。

在同一个位置停留太久,反而让对方也注意到他。

像小动物一样,年轻人很快凑过来,甚至把他当成寻欢的客人。

男孩的说辞七海并不相信。装出来的成熟和游刃有余,始终带着几分生涩。

他看上去太小了,也许未成年。

社会新闻时常闪过许多案例,不管他是歌舞伎町无所事事游荡的一员,还是等着掏空路人口袋的骗子,对七海来说没有区别。

七海建人不感兴趣。

直到他看见诡异的一幕:

少年裹着绷带的手腕不断涌出黑色诅咒,在身后翻腾,始终无法形成咒灵一般的实体。

一旁建筑中的负面气息却受到感召,汇聚而来,接着被卷发男孩身上的诅咒吸收掉。

像在进食。

“不可以么?”

叫做薰的少年忽然出声,宛如一道指令,那些诅咒也骤然消失,甚至连残秽都没留下,如同一场幻觉。

而此刻男孩身上的咒力流动,与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无异。

七海建人还从未见过这番情况。

在他的记忆中,能够自如操控咒灵为己用的,只有某个前特级的诅咒师,但咒力强度完全无法掩饰。

金发男人很快在脑海中整理出思路:第一种可能,他的学长后继有人,眼前的男孩是位天赋异禀的诅咒师。

至于第二种——

七海建人认为自己不再是会为旁人所遭受的命运而心软的人。

他已经远过了那种年纪。过度的英雄主义,还是交给更加精力充沛,更富有才能的人。他认清了现实,不然不会从高专毕业后,就彻底远离了咒术界。

而他讨厌加班。

应该无视这个人直接走掉,或者通知窗,让他们找现役咒术师处理。

——对方正被危险的诅咒纠缠着,大概命不久矣。

狼狈的少年浑身湿透。廉价的打扮,数不清的伤痕,窘迫而又自甘堕落。

可那种全然散发着生命力的眼神,却让七海产生一种奇怪触动。

鬼使神差地,他顺着薰的话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