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1 / 1)

长宁 元浔 2173 字 2022-04-14

第十一章

对于今天的大婚,祁旻是打心底排斥的。

他不想娶柳知意。

他没有忘记父王的话,他愿意一辈子照顾她,但却不是以这种方式照顾她。

但整个大庆都没人能反抗太后,祁旻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宫中内侍送来了大婚的婚服,他却看都不想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挣扎什么,只觉得心底堵的厉害,只能靠着一壶壶的酒才能缓解。

醉了就好了。

醉了就不要面对这些糟心事情了。

他推开苦口婆心劝导自己都贴心侍卫,拿着酒壶逃开了这座满眼红色、令他窒息的房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脚步却下意识往后花园走去。

直到到那块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祁旻才忽然顿住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往事忽然全部涌上心间——那些一直被他压抑着的,那些后悔的,那些无奈的、再也无法说与人听的情感。

这一刻,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

他想闻珂。

他在想闻珂。

他发疯的想闻珂。

越压抑的情感在爆发的时刻才更猛烈。

这一刻,他几乎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

可她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祁旻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探手轻轻碰了碰眼前已经枯死的花。

这是她亲手种下的。

如今却再也不会再盛开。

他闭了闭眼,有什么好看的,人都不在了,谁还会在乎这些东西?

他转身,逼迫自己不再看这些惹人伤心的物事。

可下一秒,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旻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盯着前方。

女子穿着一袭浅蓝色裙衫,不是寻常京都女子们惯常穿的蓝,这件衫裙蓝中透着一抹不常见的淡紫色。

他从前只见她穿过。

祁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是她回来了吗?

他控制不住的往前走了两步,嗓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珂珂,是你么?“

前方的女子忽然顿住了。

祁旻心像是被人给攥住了,紧紧握着,他害怕下一秒就被人用力掰碎了,又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最后一片虚无。

长宁早在他出声的时候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她顿了顿,转过身子。

祁旻一怔。

“梁王殿下是在叫我吗?”

不是她。祁旻眼神忽然就黯淡了。

是啊,他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是她?她已经不在了,是他亲眼看着她从城墙上坠落的。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闻珂的人了。

“……是我认错人了。”

长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祁旻仰头灌了口酒,他伸手擦去准备酒渍,往前走:“你是跟着贺相来的吧?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这儿不能擅闯的。“

“对了,上回在玄云寺,是福乐莽撞了,本王替她向你赔个罪。“

“梁王殿下这是折煞我了。”长宁说:“福乐郡主,哦不,是梁王妃。梁王妃如今风头正盛,那里是我们这些人能得罪起的。“

“你不必这样说。“祁旻苦笑:“孰是孰非,本王心里有数。”

长宁轻嗤。

有数?不,在他心里,柳知意只是娇纵耍耍性子罢了,他压根不知道柳知意心里的恶意究竟有多大。

只有施恶者才最可恶吗?不是的,装作不知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作为帮凶,才最可恨。

长宁不欲多说。她侧身告罪后便领着新露离开了。

在离开的前一刻,祁旻忽然喊住她。

“长宁,你是叫长宁吧?”

长宁脚步顿住,并未回答。

祁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背影很像一个人?”

*

长宁从后花园出来时,正好碰到前来寻她的丫鬟。

“长宁姑娘,可算找着您了,太后娘娘已经到了,相爷已经替您安排好位置了,吩咐奴婢带您过去。“

今日婚宴,来的人身份都不低,但像这样同时能瞧见这么多红色紫色官服的场合却很少见。

宾客身份贵重,长宁坐的位置自然算不上太好,甚至连太后的影子都看不见。

长宁掀开面纱,慢条斯理的咬了口酱鸭,在一群急着往太后身边凑的宾客面前显得尤为突出。

新露唇角僵了僵,暗地里扯了扯长宁的裙摆。

她小声说:“主子,您少吃些。”

长宁嗓音淡淡:“我饿了。”

新露:“……”

“粗鄙不堪。”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嗓音。

长宁一顿,抬头看去。

常艺灵正用帕子轻捂住鼻子,眼底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长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不吃饭?”

常艺灵一噎,随即说道:”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太后面前如此失礼,若是被太后知晓,有你好果子吃!“

长宁用茶水漱了漱口,拿起帕子按了按唇角。

常艺灵半天得不到回应,起的七窍生烟浑身冒火。

她就是瞧不得长宁这股子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就是一个打秋风的破落户吗?还真以为搭上了相爷就能一步登天???

她咬唇,给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瞬间会意。

过了一会儿,侍女依次给宾客上酒。到长宁面前时,不知怎么,侍女一个没站稳,一整杯酒全洒在了长宁的衣裳上。

新露立马拿起帕子给自家主子擦拭:“怎么回事,拿个酒怎么也拿不稳?”

侍女慌乱跪下道歉:”请姑娘恕罪,是奴婢没看清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这才摔了酒杯。”

常艺灵捂嘴笑道:“看来老天都看不过眼啊!”

长宁示意侍女起身,“无事,下次小心些。”

侍女连忙道谢:“姑娘,我带您去暖阁换身衣裳吧?”

一侧衣袖全都湿了,若是就这样穿着,确实不像样,更何况如今天色渐冷,若穿着湿衣裳,肯定得冻着。

新露说:“主子,咱们还是去换一换吧?”

长宁点了点头,便跟着侍女从侧门出去了。

她们刚从院子里出来,便瞧见不远处三两结群往这边走来的女眷。

新露远远瞧见,眉心一跳,“主子,我们往那边走吧?”

长宁还未置可否,那边人就叫住了她们。三两步间,来人便走近了。

为首的女子身材纤细,面容出众。

她打量着长宁,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可认识我?”

长宁抬眸,“不认识。”

女子一噎,过了会儿,抬起下巴:“贺裕庭是我大哥。”

长宁瞬间了然,原来面前这位是贺裕庭的亲妹妹贺裕萱。

她是一早就知道贺裕萱的,只是从未见过面。先前听说这位萱姑娘探亲去了,没想到已经回来了。

“原来是萱表妹。”

贺裕萱恼羞成怒:“谁是你表妹??”

看起来贺裕庭这个妹妹并不喜欢她。不过没关系,长宁想,她本也不想和相府的人牵扯太深。

想到这,她说:“今日不得巧,我赶着去换身衣裳,下次定去院子里找表妹赔罪。你若是想寻表哥,他就在前院。”

说罢,和贺裕萱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贺裕萱身边的姑娘说:“裕萱,你看,她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这才刚进府就敢如此,若是这样下去,以后你们相府岂非她说了算?”

贺裕萱捏紧手中的帕子,“我的府邸,还轮不到一个外人说的算。”

*

新露看着长宁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奴婢也是昨日才听说,萱小姐今日回京。”

长宁“嗯”了一声。

新露:”主子,您没不高兴吧?“

长宁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萱小姐突然回来,这府里——”

长宁明白了新露的意思。

她想了想,“新露,丞相府是萱表妹的家,她回来再正常不过了,我怎么会不高兴?再说我只是借住丞相府,不会久留的。”

新露一愣,“您要离开?”

长宁无奈:“我没有说我现在就要走,只是我也不会一辈子住在丞相府的。”

“奴婢不管!”新露说:“主子,你若是走,一定要带上奴婢!”

长宁没有回答。

她若离开,那必定是凶险万分。带上新露,是不切实际的。

侍女带着长宁到了一座院落门口,她推开门,对长宁说:“您进去换身衣裳,奴婢在门口守着。”

新露瞧了眼眼前的院子,倒是挺宽阔的,看着还挺气派,只是有些偏僻。她有些疑惑:“这是你们府里的客院吗?”

侍女微不可查的僵了僵,点了点头:“是,只是我们王府平常来的人少,这个院子没什么人用过。”

新露点了点头,拿了一套新衣衫出来,没注意到长宁从踏进这个院子开始就无比沉默。

长宁觉得自己的脚步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触碰梨木窗柩。

手刚探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

“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

长宁回过头,一眼装进了祁淮漆黑锐利的眼眸中。

祁淮面色很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胆敢擅自闯入?”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谁敢穿着绣着金龙的衣裳?虽说只是普通常服,但也没人会认错。

不知何时,院子里的人都跪了下来,整个院子里还站着的人只有正前方睥睨万生的帝王——和不知是吓住了还是怎么,直直站在那儿一丁点动静都没有的长宁。

新露心下焦急,顾不得在皇上面前,在暗处轻轻扯了扯长宁。

可是祁淮却没等长宁有动作,上前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新露倒抽一口冷气。

祁淮逼近她,呼吸间,似乎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木兰花香。

祁淮眸光肆意地在她面上一寸寸掠过,半点不加遮掩。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他指尖缓慢移动,指腹从她侧脸滑过,轻轻触碰她耳垂。

“你跟着朕来的?”

长宁目光微颤。

祁淮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耳后轻点着,似乎随时就能扯掉那根摇摇欲坠的面纱丝线。

“你怎么知道朕在这儿?”

他嗓音很低,不知道是不是长宁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话语之间,带着一股子凉意。

“你,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