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主任，我是过来向你报道的，林校长安排我每周到中心来坐诊一天。”

“我知道，你先坐。”汪琳摘下黑框眼镜，擦了擦。

洛南很奇怪她为什么会戴眼镜，衍师虽然融入妖魔特性失败，但多少受了点影响，失去了生育能力，同时换来的是身体素质远超一般人，通常很少生病，也不会有视力问题等。

“那天你讲的课很不错。”

“谢谢，”洛南笑着坐下，“其实我在心理学方面的认识还很浅薄，还有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是的，你的知识结构是错漏百出，”汪琳毫不留情地打击了洛南一句，重新戴回眼镜，“不过，有些奇思妙想，挺有意思，比如你说的‘音乐疗法’，我打算找机会印证一下。”

“另外，我说你讲的课不错，是说你对妖命师的态度，那种理解和同情，很不错。很多人，明明受着妖命师的保护和恩惠，但对妖命师只有畏惧和厌恶。”

洛南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话说，你和哪位校领导是亲戚么？虽然我们心理安抚师有讲公开课的传统，但你还是第一个，刚刚进学校第二天，就给学生讲公开课的心理安抚师。”

洛南耸耸肩。

“行，你不想说这个，就换个问题。听说你曾让一个失控的妖命师中止失控？”汪琳饶有兴趣地透过镜片打量洛南，“跟我说说看，你怎么做到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起身拿了一只玻璃杯——这个世界因为还未完全收复失地，人类生存空间有限，有些资源比较匮乏，比如一些矿产，比如树木等，所以还没奢侈到普及一次性纸杯。

她没有往玻璃杯里放茶叶，只是从保温瓶里给洛南倒了一杯温水。

洛南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这才从容回答汪琳的问题：“我只能说我是怎么做的，但不能说我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我也不清楚具体是哪个环节真正起到了作用，这操作有没有可重复性。”

汪琳坐回她的位置上，含笑点点头：“严谨的态度，我喜欢。继续说。”

“说……”洛南有些迟疑。

汪琳笑道：“说说当时的情况，你看到了什么，又是怎么做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或许没什么意义，最大的可能就是，这真的只是巧合。但是万一呢？如果你能总结出一点点有用的东西，或许就能拯救成千上万的妖命师。”

说到这，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妖命师的数量永远都是不够的。”

“我们承命共和国现在有12亿人口，每年的新生儿是1600万人，其中800万女性。”

“这800万女性中，大约只有五六万，有着成为妖命师的潜力。但是最终能成功地融合妖魔特性，成为见习妖命师的，只有不到3万。差不多一半的人，会在融合妖魔特性时失控而死，或者幸运点的，比如我，没有死，但也无法拥有妖命师的力量，成为衍师。”

“那你知道我们每年要失去多少妖命师吗？失控，或是和妖魔交战时被杀死的，差不多也是3万，有时甚至会更多一点。”

“也就是说，我们的妖命师数量，并不是逐年增多，其实是不太够的。这几十年来，我们收复失地的行动为什么变缓了？要知道，那些依然被妖魔占据的土地上，还有很多珍贵的矿产资源。”

洛南到这个时候才能插上几句话，“我知道，为了保证立体防御体系的有效性，我们必须保证妖命师的密度。而前线部队，各个矿区，也都需要妖命师镇守。”

“没错，”汪琳点头，苦笑了一下，“那些乡村，小镇，都只有一到两名妖命师坐镇。碰到妖魔入侵的规模大一点的时候，妖命师战死，别的妖命师来不及增援，会导致整个乡村、小镇的居民全部死亡。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痛心，可为什么我们不多派驻一点妖命师？因为抽不出这么多人手。如果往乡镇加派妖命师，城市里的妖命师密度就不够，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体系。或者就得从前线抽调人手，那样的话，就无法维持战线，会被妖魔反扑。”

“这些我都懂，”洛南郑重地说，“我也知道，如果能总结出一套中止失控的方法，意义会是多么重大。我不会藏私的。”

汪琳露出欣慰的笑容。

洛南心想，为什么齐大姐说汪琳很难相处？明明挺不错的嘛。

“当时发生了什么？”汪琳问道。

洛南回忆着被强制征召时战场上的情境，不自觉地挺直了腰。

他的鼻端，仿佛又闻到燃烧的焦臭，下水道的恶臭和妖魔身上那难以形容的味道。

耳边听到尖啸声，吆喝声，痛苦的呻吟声，火焰燃烧的哔剥声，玻璃碎裂声，楼房倒塌声……还有那凄厉的警报声盘旋在上空。

他仿佛再次透过护目镜，看到那些跳跃的火焰，那些千奇百怪的尸体，破损的外骨骼装甲，倒塌的楼房。

火焰升腾，让空气因为温度不均匀而导致光线折射，从他的眼中看过去，一切都是扭曲的，混乱的。

他看到数百个被强制征召来做炮灰的平民，四处奔逃，不时就倒下一个。

有的被冲击波掀飞。有的被碎石、瓦砾击倒。有个倒霉鬼被钢筋刺穿，从嘴里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一时却没有死去，只是痛苦地被串在钢筋上挣扎……

两个妖命师在拼死战斗，不断解放妖力，异化越来越严重。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是昱安市第十九中学的教务处副主任覃敏昭。

他保护覃敏昭的目的并不纯粹，因为他知道覃敏昭的妹妹，也是镇守的妖命师之一，他希望通过保护覃敏昭，给自己多保留一些生机。

他总觉得，那个妖命师不至于六亲不认，或许会多花些心思，在这残酷的战场上护住她的姐姐。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和覃敏昭被那个叫做覃穆言的妖命师救了，两次。

然而那天入侵的妖魔数量有点多了，正常来说，一名妖命师能和一头低级的妖魔作战，并取胜。

但那天，入侵的妖魔足有六头……

如果不是当时的指挥官当机立断，强制征召了附近的平民来做炮灰，恐怕那两个在附近镇守的妖命师早就落败身亡，导致战线崩溃，然后妖魔四处流窜，让死难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