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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茶躺春 华欣 1839 字 2022-04-13

今日的长宁街空空落落。

零散的几个摊贩也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林云晚放下竹笭,感慨道:“上回万人空巷的盛况,还是荣亲王府的女世子成亲,太后赏下半幅仪仗,连迎亲队伍都是圣上身边的禁卫军做门面。今儿个玉泉山辨法,竟然也能得此殊荣,大哥哥也要参与辨法,可得尽心,赢了与张天师一起流芳千古,若是输了……”

“输了怎么样?”林云升手搭在膝盖,一身道袍懒懒的铺在身后,他脑袋后仰,头下枕着的是才夺来的一方帕子。

林云晚歪着脑袋,笑的狡黠:“若是辨法输了,那玉泉山的名声可就没了,张天师恼羞起来,还不把你们这些徒子徒孙们捆起来,好打一顿。”

她跟张天师熟识,故意说着玩笑话吓唬人。

马车从青砖上碾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拖长腔的吆喝,倒将车里衬的安静起来。

林云升盯着她的脸,沉默片刻,嗤声笑道:“顽劣的猴儿,若今日辨法输了那老和尚,干爹未必会打人,可圣上那里就未必能绕得了咱们了。”

“咱们?”

林云升指了指她身上的道袍,故作严肃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圣上一声令下,命禁卫军将在场道士抓起来处死,也是有的。”

“嗯?!”

林云晚小脸儿皱起,苦兮兮道:“早知道这么凶险,我就不该听你的馊主意,安生呆在家里得了,何必扮做小道士,陪你走这一遭……”

她无非是好奇,佛道辨法会是怎么个的盛况,可没想过要把小命儿搭进去。

“后悔了?”林云升笑着瞥她,“那我让茗喜送你回去。”

“别……”林云晚连连摇头,“我才不回去呢。”

她好容易盼来一个出门的机会,岂能被他三两句话就给吓回去了?

再说了,有他在,禁卫军就是要抓人,也抓不到她。

只是小人儿生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她不拆穿林云升的谎言,反而笑盈盈的拍马屁:“跟着别人出来我还能害怕,可有大哥哥在,就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大哥哥也会护着我的。”

“数你嘴贫。”林云升口是心非,“刚刚是谁骂我馊主意呢?”

“外头热闹的声音太大,我竟没听清楚。”林云晚脸不红心不跳,她提了些声调,“茗喜,你离得近,你听见了么?”

茗喜正竖着耳朵听二姑娘和世子爷斗嘴,猝不及防的被提溜出来,忙摇头如拨浪鼓,装聋作哑道:“啊?姑娘是在喊我?外头风大,一时间竟听不大清。”

林云升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逗笑,佯装叱责:“我就纵着你们两个捣鬼。”

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说话间就到了城郊。

今日宾客云集,又有圣驾前来,上山的路早两日就被封锁,就连山脚下的镇子里也挤满了官兵。

所有停留暂住之人,都要在衙门口报备留底。

林家的马车在一处油粮店停驻,掌柜的瞧见人来,忙恭敬迎了出去。

这间铺面是侯夫人当年的一处陪嫁。

侯夫人出身蓉城王府,清远候少时效力于西北军,曾在蓉城呆过一年,得蓉城王赏识,便将幼女许了他。

蓉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以织锦业闻名天下。

市井小儿间曾有歌谣传唱:北有青,西有蓉,不贫不富在南洲,苦了东边邵武城。

这其中的‘西有蓉’,说的便是西边蓉城王府。

侯夫人下嫁到林家,又是背井离乡,头两年没少悄悄地抹眼泪。

好在夫妻恩爱,除了一直没有子嗣,倒也和睦。

后来侯夫人诞下嫡子,蓉城王还特意请旨进京,来看小外孙呢。

再后来,侯夫人病逝,蓉城王怕女婿续弦后新夫人不能善待小外孙,使了三个儿子来接人。

清远候曾找张天师批命,说他是无儿无女的落魄孤星。

他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怎肯将宝贝儿子送到别人跟前养。

两家拉扯大半年,清远候又往岳家跑了三四回,奉上厚礼,好话说了一箩筐,毒咒发誓的才把事情按下。

至于侯夫人的那些陪嫁,为了让岳家安心,他也早早的过在了儿子名下。

是以,林云升家大业大,西边还有属于母亲的一份封地要继承。

还没拜入张天师门下,他就先摸了算盘。

底下的掌事与他更是熟识。

“知道您今儿个要来,早早的就把东西备好了,镇上人多眼杂,乱哄哄的,夜里也不必宿在这儿,小的从庄子里收拾出了一处宽敞地儿,又都是咱们自己府里的人伺候,转天往观里去还方便。”

掌柜的奉上清茶,眼皮子转到一旁,瞧见跟着的小道士,先是一愣,后拍着腿让人再沏一杯茶来。

“小的叫鹰啄了眼,竟没瞧见二姑娘也在,该打!该打!”

林云升将自己的茶递了出去,吩咐道:“不用他们再忙,我俩坐不住的,过来换个软轿,就得上去。”

掌柜的看一眼小口抿茶的二姑娘,才明白好端端的世子爷让置办两顶上山用的软轿做什么使。

感情是要带着这位眼珠子呢。

林云晚吃完了茶,还没歇过劲儿来,就被推搡着请进了轿子。

玉泉山孤立京郊,不与四周山脉牵绊,上山的路免不了陡峭。

马车上去,都要使个好把式才成。

今儿这四个抬轿的轿夫,是掌柜的专门从附近村子里请来的。

挑百十斤的油粮都能做到不撒不漏,在崎岖上路上走,如履平地。

不过大半个时辰,轿子就在道观门口落住。

林云升先一步下轿,有眼尖的小道士瞧见,大声喊道:“小师叔来了!”

说话的小道士叫做通静,受师父之命,他一大早就来了山门前,专等着小师叔呢。

几个活泼可爱的小道士闻风涌了过来,一人一句师叔,好不热闹。

林云晚被挤到一旁,得林云升拉她一把,她才将将站住脚步。

“这是我半路收的逆徒,胆小愚笨,头一回出来见世面,通静年纪最大,记得帮着照顾些。”

通静是自幼在玉泉山上长起来的,心思单纯,又天真可爱。

他盯着林云晚看了两眼,淡淡的眉毛皱起:“小师叔,他怎么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不像个男子汉?”

通静是旱灾那年,被亲生爹娘丢在道观门口的。

说完这话,他忽然想起了自己。

以为眼前的小师弟也是家里穷,才被送出来做了道士。

通静心里顿生怜悯,咬着牙点头,胸脯拍的砰砰响:“小师叔放心,我肯定把师弟照顾好!”

林云升听他这话,猜到这憨小子八成是误会了什么。

可里头又催得急,他也懒得多做解释,理了理道袍,在几个小道士的簇拥下,迈步上了台阶。

林云晚以为他叫自己扮做小道士,是为了方便跟在身边。

不曾想,山门还没迈过呢,自己就被丢给了一个傻模傻样的小道士。

小道士脑袋圆圆,眼睛也是圆圆的,说话的时候,两条淡淡的眉毛弓起,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两腮鼓囊囊的动,像一只偷藏了果子的小松鼠。

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他肉嘟嘟的脸

“小师弟!你要好生学规矩,小师叔带你来长见识,为的是见我道法伟大,里头坐着的都是贵人,听说连皇上都在呢,你不学好了作揖问安,回头挨了罚,小师叔脸上也不体面。”通静一板一眼的示范圆揖给林云晚看。

只见他举手屈身,眼睛是月牙状,身子也弯成了一道月牙。

林云晚笨拙的学了三五回,才勉强过了关。

跟着满是责任感的通静师兄,饶后面角门,往三清殿前的辨法会场而去。

两人偷偷避开禁卫军,要凑近了去前头听个仔细。

忽然有一气势汹汹的年轻女子冒了出来,拦住两人的脚步。

“哎,小道士,说的就是你。”那女子做宫中婢女装扮,指着通静吩咐,“去给我家主子找几本道法相干的书来,要带批解的那种。”

“施主慈悲”通静规矩行礼,不解道,“不知施主要书做什么?”

那宫女脾气不好,拧眉就赏下一记耳光:“多嘴的鹦哥!让你去找你就去,非要问个东南西北,给自己露脸不成?”

她声音不小,吓得一旁低着脑袋不敢言语的林云晚跟着抖了个冷颤,忍不住偷觑了一眼。

跟前听差的禁卫军过来做和事佬,安抚了那宫女,又说了好话,将两个小道士打发去找书。

通静头一回带小师弟出来长见识。

然,出师未捷,还挨了打。

通静遮住脸上肿起的巴掌印儿,眼圈红红,抽着鼻子委屈。

“说话就说话嘛,好生生的怎么还带打人呢……”

与他并行的林云晚也扶额惆怅,通静不认识那宫女,她却认得。

先前她被十七公主绑了,在跟前递刀的正是此人。

连那副狗仗人势的气势,都一模一样。

林云晚心里一半惊怕,一半厌恶,她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

遽然,身后那宫女又追了过来,仍是盛气凌人:“小道士,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