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静默许久,最终还是庭安先开口:“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他起了身,许是坐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扶住桌子方才站好,他对二人做了摆手的姿势:“不用送,我自己走就是。”
两人从了他的话,没再跟随。
怀安看着那背影徐徐,渐渐消失在眼前,异常落寞。
缘分冥冥天定,兄弟情意至此终结,若知今日一见就是永别,怀安无论如何都会与他再多说上几句,至少……要告诉他怎么回去,不至于让他大半夜的还在街上徘徊,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夜,似乎还下了一场大雨,夏季的雨来势汹汹,浇灌的人目光迷离,看世界都是荒芜一片。
然而,雨过天青,依旧要面对清晰人间。
庭安在孟宅的院落,继续闭门不出,将自己完全陷入笔下的世界,留给世人的只有传说。
他的婚期定了下来,请帖早早地发了出去,待第二年的春天,就是正式迎娶顾家小姐的日子。
很快秋去冬来,又是一年。
这个年刚过完,春天还没来临,冰雪未化,万物没有复苏。
孟家还没来得及办喜事,却添了一桩丧事,以至于婚事不得不推延了数月,直到年末才重新确定了下来。
而这丧事,说起来,或许算是孟家造的前因,才有了一系列的后果。
那日,怀安夫妇的小院中,向浮一惊一乍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有人要回来了。”
“谁啊?”
“你们家的五小姐,她给陈掌柜来了封信,说她想回来重新登台,让我们掌柜给她安排。”
“他与萧秦要回来重新登台?”
“不,是她一个人回来!”
二人沉默了,他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千里之外,清水镇,如其名,山清水秀,小镇不大,但交通方便,算得上富饶,镇上有一栋高宅伫立,深墙大院,气派辉煌,占据的是最中心位置,百姓们的房屋只能围绕着它建立。
宅子大门挂牌匾:肖宅。
萧秦本名姓肖,音同字不同,对于周遭百姓们来说没什么影响,他们从这高墙大院经过,也会相互介绍一番:“这是名角儿萧老板的宅邸。”
“这宅子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不像是新建的,萧老板祖上很是殷实啊。”
“非也非也,这宅子原本可不是姓肖的。”旁人暗道,“原是姓冯。”
“冯?”
“冯玉啊,萧老板的正室夫人。”
“哦,原来如此。”另一人心领神会,再看那高宅,眼神里不免带了讥讽。
想想也是,一个戏子,他再有名,也不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何况,冯家发家的时候,这位萧老板的娘只怕都还没出来呢。
入赘不算丢人,反正人家有一副好面容,能在入赘后将宅子变成了自己的名,也算是本事。
不过既然是入赘的,还蹬鼻子上脸,带回来一个小妾,那就很明摆着拎不清了。
这几年,这一妻一妾可是没少闹腾,一个今儿要上吊,一个明天要跳河,还动不动就割腕服毒,别的不说,小镇上的医馆这几年光凭给他们家这两个活祖宗看病,就发了财了。
如此闹腾了许久,萧秦终于是受不了,恰逢他接到了国外艺术交流盛会的邀请,他立即决定带一人前往。
这个人选,他私心里想的自是孟思亦,常言戏子无情,可他对孟思亦并非没有情分,但终究是不敢承担,若非当时变故,孟思亦执意要跟他回家乡,只怕直到二人成婚,他都未必跟她透露家中已有妻室一事。
他一贯认为这个妻室脾气十分好,一切都顺从着他,等他带了孟思亦回来,他才发现,他一直温顺的妻子原来非常的善妒,非常的蛮横。
这个发现已经不是让他生厌,而是让他畏惧。
没有底气的人,总是会畏惧的。
他只能两边哄着,哄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就自己躲起来,任那两个女人撕扯。
现在,终于到了了断的时候,他决定这一走,就不再回来。
可是冯玉并没有那么容易说话,她拿着那邀请函趾高气昂地道:“人家上面写了,请萧先生携夫人前往,我这正牌夫人还健在呢,什么时候轮到妾室相陪了?”
萧秦不敢与她争吵,他指着她的肚子道:“你不是有孕了吗,舟车劳顿对你身体不好。”
冯玉的眉目一哀:“原来你知道我有孕了?”
“大夫跟我说了。”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你既知道了,为何一点儿欣喜都没有?”
萧秦支支吾吾接不上话来,他在这个家中都已经被吵得头痛欲裂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欢迎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