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先侧目瞥着思卿,见思卿欣然喜道:“这就是我想要的颜色,分毫不差。”
于是他得意起来,接着小李的话道:“那当然了,我是谁,我做什么成不了啊?”
“这个……”虽如此说,但小李很不合时宜的想起他种种事迹来。
最近的一件,大概就是被第二任前姐夫曹忠耍得团团转的事情了。
往前追溯,小李不知道,思卿却门儿清的,还有当年与那姜雅容私奔两次未成的事儿。
至于其他琐事,诸如隔三差五被孟宏宪教训,诸如白白花钱买了朝廷一个宅子,诸如在街上走着都能惹来莫须有的仇人打杀……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能说上好一阵儿。
他在日常生活上,离对瓷器这般“一试就成”的运势还差得远。
思卿想,有些人大概就是为了某项成就而生的,这个人生来只为了完成这一件事情,无论他的生活怎样,贫困潦倒也好,受人质疑也好,对于那件事情,他们苛刻又虔诚。
然而当世之人在看他的成就之余,也会去看他的生活,从而窥探与揣测他的为人,他的处事态度,看他是不是能够称得上那份成就,倘若生活有亏,他的成就也会在舆论中被否决殆尽,除非等到这人百年之后,人们大抵忘记了他是怎样一个人,才会重新回头来关注他留下的东西。
“对了,四小姐,不是有两个瓷瓶吗,你怎么只拿了一个过来?”沉思间,小李又问。
“那一个我想换另一种颜色。”她回答。
“什么颜色,比这个月白色还好看吗?”
她抿嘴一笑,往身边看了看:“在我眼里是很好的。”
“那我就期待着啦,有事尽管找我。”小李拍拍胸脯。
“好。”
可另一种颜色,却不是那么好做。
许小园愁眉苦脸道:“着色剂的配比与温度再怎么调整,都会和那个月白瓶相似的。”
沈薇凑上来,看了看思卿画在纸上的图,纳闷问:“可是,我看你这个本来就跟那月白瓶差不太多啊,颜色有些相似,就是比那个再蓝一些。”
“外行人看表面,内行人看门道,要是只调深浅,是可以达到这种颜色要求,但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两者的类同。”许小园回应道,“这样并不具备代表性,也不是要改它们的初衷。”
“你说的没错。”思卿赞同许小园的话,“这种色,应该用另一个法子来做。”
“问题就在这儿,此类色调,目前只有这种配方。”许小园叹气。
“也未必,让我想想。”
思卿在琢磨的时候,总想起那日怀安一身长褂,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摇折扇的模样,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笑起来。
那个人为什么能把长衫穿出不羁的感觉来呢?
转念又叹:“为什么不能呢?”
为什么一定要循规蹈矩,都要按规矩来呢?
她忽的似有所悟:对,不一定所有的东西,都要按照既定的规矩来。
她速速起身去找了许小园,开门见山道:“我们换着色剂试试看。”
许小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换着色剂?这是特定的东西,古往今来做这个色系,全都是铁来做着色剂,怎么能说换就换,你想过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吗?”
“不做出来看看,怎么知道效果是怎样?”思卿脱口而出,“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暗自一愣,什么时候连那人的口头禅都学会了。
“可你有新的着色剂吗?”
她点点头:“之前孟家采的一批瓷石中混杂了一种矿,做釉料后烧出来的东西偏蓝,被弃用了,我想,既然能生成蓝色,一定有某种物质起了作用。”
许小园沉思了一会儿,用最快的速度翻了本书,在其中一页一指:“我知道,你说的那是外国人口中的辉钴矿,这个提取出来的物质是可以产生蓝色……”他阖上本子,“我想起来了,咱们用的青花料中其实也是有这个物质的,但含的比较少。”
辉钴矿中提取出来的钴元素,外国人用它可以做成蓝色玻璃,他们亦可以用来做成蓝色瓷器。
许小园兴奋道:“这的确可以试一试。”
程序与那月白瓷瓶一样,调配釉浆,施釉,烧制,只是多了一道提取新的着色剂的工序,这道工序对于许小园来说不算复杂,他也乐在其中。
很快,改头换面的瓷瓶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
淡淡蓝色,质地厚重,幽淡隽永,仿若雨过天青,清明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