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被处决后,浔城米商得以重操旧业,米价恢复正常,百姓们奔走相告振奋不已,也因怀安大义灭亲一举惊愕震撼,对他有了重新的认识。
他们记得曹忠给怀安送过牌匾,在他们看来,奸商的牌匾自然是不能再挂了,几个米商联合一些百姓们商议后,又给他做了一个,仍敲锣打鼓地送了过去。
怀安礼貌地收了,而看见那同样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回头瞧了瞧,想着既然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换下来实在麻烦,索性让那曹忠送的牌匾还呆在原地,百姓们送的这块暂时保存了起来,左右百姓们也没发现,他实际上没换。
不过,牌匾虽没换,这热热闹闹的行为又是引起一番骚动,有出宫之人看见,回去禀报了老佛爷,老佛爷听闻怀安受了爱戴,心里欢喜,手一抬:“赏赐!”
还没想好赏赐什么,又有三少爷孟庭安受邀出席了明治学院大学艺术演讲,在浔城传的沸沸扬扬,庭安从此更加声名显赫。
老佛爷瞥着那对珍藏的白胎瓷高瓶,有了主意,差人道:“把这两个送到孟家去,孟家两个少爷都不错,这对瓷瓶就意喻孟家二杰。”
而想了想,又叫住来人,改口道:“等一下,不送孟家,送到他们开办的那什么艺术社里去,也好叫来往路过的人都看得到。”
于是这对瓷瓶风风光光的被送到了瓷艺社,孟家二杰的名声从此流传开来。
那两个瓶子在瓷艺社正门旁左右而立,它们由上好高岭土加之瓷石长石烧制的,通体雪白,都有半人高,雅致又高贵……但白而不亮,却略显阴晦,诚然来之不易,可置于正门,还是少了些意蕴。
来往路人总说,这对瓷瓶一放,好似她这里是做白事的。
终于在有一日,深夜路过顺道进来坐坐的翁绒绒被它们给吓了一跳,大哭大喊,惊动了四里街坊以及艺博会一众人,并且险些招来官兵之后,思卿决定给它们挪个地方。
可太后身边人送瓶子的时候特意强调了,这对瓷瓶代表孟家二杰,就要放在最显眼的正门处,叫大家都看得到。
有心挪动却又为难,思卿很想问,要不让那“孟家二杰”亲自过来站着可好?
设想终归是不成立的,但怀安一贯善于出歪主意。
他说:“这白瓷看上去只施了一道底釉,咱们再施一道,给它们上个色。”
思卿诧异看他:“这是太后赏赐的,怎敢随便动?”
“她说不能动位置,没说不能动瓶子本身啊,正好,我们上次讨论的时候,不是说先从色彩入手吗,这瓶子是用上好泥土烧的,拿他们来练手极佳,效果一定事半功倍。”
“你确定……我们要拿太后赏赐的东西来练手?”
“一件物品的价值在于人们的接受程度,没人接受的话,它成本再高,也是一文不值的,老人家既然给我们了,我们稍作修饰,哪里过分了?”怀安道。
“稍作修饰?”思卿皱眉暗想,瓷器又不是一件衣服,衣服上你绣几朵花那是稍作修饰,的确无伤大雅,可瓷器每动一下,都是极其复杂的工序,而且,它还只能有一次机会,错了就不可再来,那衣服上绣花要是不满意还能拆掉,这东西烧了后就回不去了啊。
“兴许做出来难看点,但总不会弄坏,我打赌老人家不会管的,试一试啦,不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怀安全然不顾她的担忧,继续道。
思卿想说,就算这样,也应先拿其他瓷胎试一试再说,可怀安已经说了,这对瓶子的泥胚难得,烧出来会效果更显,她的话便咽了回去,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开始犹疑了。
犹疑到最后,也没有找出什么说服自己同意这个想法的理由。
但还是应允了下来。
只要他说的,她都不会拒绝,管他有没有理由呢。
可是这一次着手,怀安却因公务缠身,不能一直陪在左右了。
思卿一人盯着那对瓷瓶研究许久,到了傍晚时分,怀安方才卸了手头的事,回去换了身衣服过来。
他已经习惯每天晚上在这儿等着思卿一起回去,有事的时候忙活,没事的就在此闲聊。
关于调整釉色思卿并无头绪,虽然万事开头难,但连头都没有开的话,就无事可做了。
怀安百无聊赖,搬来椅子靠在门边,却不正坐,翘着二郎腿,一手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脑袋,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一秉扇子。他今日破天荒的换了长褂,若是不看那坐姿单看脸,有几分清逸之感,甚是赏心悦目。
坐了没多会儿,孟庭安自隔壁而来,他作为艺博会的上宾,出入四顾轩频繁,在四顾轩办完事,通常会过来看一看。
今日在门口望见怀安,便停下与他打招呼。
他一贯站得笔挺,一袭长衫透着优雅,那条白围巾又衬出贵气。
两人也无要事,只是闲谈,怀安话多,天南地北都能扯,庭安大多数时候是听者,偶尔适宜地点点头,表示他有听进去。
思卿从内厅走过来,正看见余辉自门外穿透,笼罩两人周围,他们一坐一站,一洒脱一温润,在光晕之下是熠熠夺目的交相辉映,亦是岁月洪流之下的片刻惊艳。
在这样的暮色中,思卿脑海里忽然有了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