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忧心地走出,刚一开门,正看见焦急等待的贺楚书,见到他,思卿暗想不知孟宏宪什么时候会说让他离开一事,她觉得这事儿因自己而起,不免向他投去愧疚的目光,打算说些道歉的话。
刚要开口,却听贺楚书先道:“对不起。”
她一愣,这话说反了吧。
但听他说:“是我没顾虑周全,要不是我叫你聘人,也不会引来那些家眷闹事,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更不会让你又受到责罚……都是我的错。”
他错在高估了外面对女子公开工作的接纳程度,错在美好地认为艺术不分性别。
他这般说,思卿更觉内疚,那聘人的提议是为了瓷艺社,也是为了她,这些原本是好事,只是没有出现好结果而已,但事情发生之前,谁也不会料到有此一出。
然而,很显然孟宏宪是不会这么想的,思卿心中一阵发憷,唯恐届时孟宏宪开口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于是决定先委婉问一问贺楚书。
她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对方一听,似有所思:“不是一直在孟家么,为何这样问,你……希望我离开?”
贺楚书脑子十分明白,一听就懂了。
“当然不希望。”思卿答。
贺楚书微怔了片刻,见她急于解释,抬手阻断:“我知道了。”
她纳闷,不知他知道了什么。
但他没有给个明确的回复,思卿难以揣测他更愿意去还是更愿意留,却也不好再多问,与他告了辞。
被责令禁足,不能出后院,她只能在这一方天地里徘徊着,虽过几日,但还没从忧心中走出来。
傍晚的时候,正坐在院子里,忽见远处一人匆匆而来,脚步走得急,肩上斜跨的书包随着她的动作而有节奏地晃动,一下一下敲打着她。
大概“敲”得不舒服,那人索性将书包取下,拿在手里。
她正是孟思亦,着了蓝布黑裙,两条辫子垂在肩上,细长的眉毛如同她母亲一样,有娇媚的美,但那一双杏圆的眼睛却带着戾气。
待她大踏步地靠近后,那书包立时就扔了过来,直直砸在思卿的脸上,书包表面是布料,虽柔软,但内里的书本是有棱角的,这一下砸来,思卿的额头立刻起了淤青。
还未有所反应,又见孟思亦伸出双手,将她推倒在地,并大声道:“祖母为什么会知道,是不是你说出来的,是不是你说出来的?”
听此话思卿已然明了,她揉着手站起来,耐心回道:“我哪有时间说闲话?”
“除了你焉有其他人,你哥难道会跑来告诉大娘和祖母吗?”孟思亦瞪圆眼睛,接着道,“就算是你哥说的,你们是亲戚,我打你也不亏。”说着又要去推她。
这次思卿自是躲了过去,也诧异问道:“他们怎么会知道?”
“我还要问你呢。”孟思亦怒气冲冲,“祖母派人去小凤楼把我的行头全都砸了,要不是你,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在那儿?”
思卿百口莫辩,这时候再怎样解释想必她也不会相信,何况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解释也没理由。
倒是处理眼下的境遇最为重要。
她便又问:“那祖母要怎么处置你?”
“不许出门了,学堂也不必去了,这下你高兴了?”孟思亦狠狠瞪了她几眼,冷笑道:“我才听说你也被禁足了,怎的,非要再拉一个人下水是吗,哼,我才不会听呢。”
“你要干什么?”她陡觉不安。
“我要出去,你管得着吗,大门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越是不让我出去,我就越是要走。”孟思亦说着,四处寻找,大抵是想找个什么地方翻出去。
这场景有些熟悉,思卿瞥了瞥昔日怀安翻过的院墙,却不能给思亦指出方向,她不能让她出去。
她拦在思亦的面前,厉声问:“祖母究竟是不许你学戏,还是不许你与萧秦来往?”
思亦的目光闪烁了几番,语气变得温吞:“萧秦……对我没好感,那天是故意演的。”
“那就是不许你学戏了。”她道,“你去学戏就是为了接近萧秦吧?”
“谁说的?”思亦又恼起来,“孟家不许我学的东西,我就偏要学,你让开,别拦我的路。”说完又是一推。
思卿退了几步,站稳后立刻走回来拉住她,面对思亦,她没有对怀安的那般纵容。
耳边有脚步声渐近,孟思亦唯恐走不了,心里急了,竟捡起一块石头向她的手砸了过来,怒斥道:“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四姐,你就真把自己当东西了,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管。”
她的手被砸出了血,痛呼一声,无奈放开。
而孟思亦转身刚要走,忽对上孟宏宪愠怒的脸。
她先咬咬牙,回头对思卿恨道:“你竟连爹也告诉了,从今往后我跟你势不两立。”
然后噘着嘴,站到孟宏宪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