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是怀安,她是她。”孟宏宪冷着脸回应,又看向思卿:“我不强迫你,愿意与否,全凭你自己决定,但若是答应了,就得遵守条件。”
怀安似乎也想说话,但思卿率先扯住了他,毫不犹疑的点着头道:“我愿意。”
“你真愿意?”孟宏宪心知自己刁难得有些刻意,见她一点不迟疑,不免惊讶,“你是现在没有遇到良人,才敢如此笃定,倘若他日你碰上了心仪的人,又该如何?”
思卿扯住身边人袖子的手松了松,道:“那就……相守不相亲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孟宏宪倒有些惭愧了,他思揣片刻,道:“这样吧,若是对方愿入赘孟家,我可放松此条件。”
思卿稍作沉思,心道她原本也不想成婚,入不入赘都没什么影响,但既然孟宏宪已松口,她自不必去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于是点点头,应允了下来。
何氏心中又生不悦,冷哼了两声,拉着思亦先离去了,两人出了院子好一会儿,厅内仍能听到她不住数落思亦的声音,思亦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她说一句,思亦就怼一句,两人吵吵嚷嚷,一路从正院吵到了东厢。
孟宏宪任由他二人离去,按了按额头,接着道:“明日我再书帖拜请贺先生回来,你们去吧。”
怀安与思卿来时心情皆凝重,却不想“因祸得福”,离去时皆大大松了口气。
唯孟庭安未能得偿所愿,他默默回了自己的住处,站在书房发呆。
书房是院子的最后一间,采光最好,他对着桌子,一言不发,身边走来一下人,叹着气劝诫他:“三少爷,您何必和老爷这样较真呢,您就松松口说您愿意学不就是了,学不学得成都没关系啊,而且,您那西洋画跟咱们这画有什么区别呀,不都是画画吗,您能学得了那个,还学不了咱们这个吗?”
孟庭安抬起头,望着桌对面的墙,一副画在那里挂了两年,倒是没什么灰尘,应是有人经常来擦拭的。
那是人像画,画里的人就是他自己,而这画的作者,是孟怀安。
这是昔日他出国之前,怀安为他画的,画里的他眉目与本人几近无差,就连略带青涩的笑都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他盯着那画,对身边人道:“不是有没有区别的问题,有些东西我不想碰。”
下人听得糊里糊涂。
与此同时,正厅里,潘兰芳对孟宏宪的决定亦是糊里糊涂。
她屏退了下人,问道:“为什么让思卿也学啊,你还真打算让她一辈子不嫁人了,就算她自己愿意,那孟家难道要养她一辈子么,还答应让她招个入赘的,咱们不但养她,将来还要养她一家几口是吗?”
前脚何氏赌气离开,也是抱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妻妾二人在某些方面的认知上是十分相同的,无外乎能相处融洽。
“她要是能学成,不是不可以。”孟宏宪道。
“好好好,就算养着也行,可是……”她顿了顿,左右一看,小声道:“咱们都知道怀安是什么身份,让他们两个天天在一块儿呆着,这不太合适吧?”
孟宏宪不耐烦地看着她:“你们女人家想得太多还偏偏不动脑子,我们是知道怀安的身份,两孩子自己又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就是兄妹,兄妹一起在书苑学习,有问题吗?”
“也对哦。”潘兰芳一拍腿,她倒是忘记这茬了。
另一边的老太太表情不大自在,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而且,就因为怀安的身份,我才让思卿跟着学。”孟宏宪又道。
“为什么?”
“怀安始终是外人,虽然他的身份我们永远不会去揭开,但是只怕万一,万一他知道了,这孟家技艺岂不是传给外人了,思卿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孟家人,让她跟着学总有个保障。”
老太太听此话,叹了口气道:“我原是劝你,若这些个孩子都不成气候,那就到外面收徒弟,可你宁愿关窑也不愿收徒……”
孟宏宪凝重回道:“瓷绘虽无特别之处,浔城做瓷绘的也有好几家,但孟家做了几代,自积攒了不可外说的经验,若是传给了外人,叫我如何跟祖上交代?”
“你这样想也有道理。”老太太不再争辩。
潘兰芳却担忧着:“一个是外人,一个是女儿……还是自小没养在身边的女儿,这两个人都不保险,要我说啊,还是再劝劝庭安,那孩子性子软,只要多说一说他就松口了,真的……”
“不用了。”孟宏宪摆手,眼里带着疲倦,“怀安用五年的时间让我明白,不想学的人,就算把他按在桌子上也没用。”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又愿意了呢?”这一点他还没想通。
“肯定是怕孟家真的不管他,还不要趁机好好表现一番。”潘兰芳漫不经心的接话。
另两人一想,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然又听潘兰芳道:“这孩子顽劣惯了,他不会老实几天的,你们且看吧。”
要是他再不珍惜这次机会,那就有理由去劝庭安来了!
孟宏宪只当没听见,翌日即去四顾轩请贺楚书回来,原以为没什么悬念,却不想被他拒绝了。
贺楚书的回复是,他真的没什么东西要教怀安了。
孟宏宪道:“现在还多了一个思卿,先生受累再教教她?”
贺楚书还在犹豫,艺博会会长林少维迎上来,听了缘由,忍不住道:“以贺先生之名,舍四顾轩之职去教习一介女流,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以前四顾轩有意请孟宏宪来办瓷艺研习社,孟宏宪拒绝得十分干脆,林少维对他有些不满,当面说话便没有很客气。
一介女流四个字让孟宏宪也很不满,虽然他在孟家经常指责女儿无用,但听旁人看轻自家孩子,那就不是一回事了,他冷着脸,不跟他辩,只把目光投向贺楚书:“相信贺先生自有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