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朱煜衫声音凌冽、神情冷若冰霜，一瞬不瞬盯着朱骕。

玄坛大法师拂尘轻摇，一张椅子横移过来，在朱煜衫下首十二步停靠；拂尘一收，朱骕脚下生风，就立在椅子面前。

朱骕皮开肉绽，后背火辣难忍，却不敢伸手抚摸。单手撑椅子把手，努力挺立身子，亦不敢下座。

“坐下！”

朱骕闻得朱煜衫发话，如蒙大赦；一屁股坐下去，后背蹭椅靠，疼得险些弹跳叫喊出来。

尽管惟有应风、元雨听得见朱煜衫与玄坛大法师对话，迷糊如璇玉，都知晓莫耀宗要跟着倒霉遭殃了。

“天尊，此人已凝聚三花，即将迈入真灵，如何处置？”

“赐坐。”

闻言，众人不由一愣。玄坛大法师拂尘一甩，在他下首五步又挪移一坐椅，示意莫耀宗落座。

纵使已凝聚三花，然莫耀宗仅是散仙，未能聚顶；但他已臻至仙真，大道感悟下，还能隐约看见玄坛大法师的庆云、法相。

他不敢落下，当即匍匐叩拜：“小仙拜见大法师。”

“天尊让你落座。”

莫耀宗如遭雷霆，心头肉都要跳出来。天尊，那可是圣天境里的至尊，才能被称为天尊。诸天万界能称呼天尊者，寥寥无几！

“弟子拜谒天尊！”

莫耀宗顶礼膜拜，看得朱骕寒毛炸起。太明国师见皇帝都不跪拜，却对朱煜衫如此敬畏，他此时方能肯定，朱煜衫当真是天神仙。

尽管听不见莫耀宗唱诵的尊号，但他知道，这是一尊神格不低的仙神。

朱骕诚惶诚恐，一屁股滚下座椅，跟着三叩九拜：“小王叩拜仙君！”

“小王有眼不识神真，还望仙君宽恕……”

“行了，本尊不会要了你们的命。”朱煜衫挥挥手，冲堂外大喊，“罗汝晦、洪旭金，赶紧去把朱旭带来，即刻过阴入地府！”

柳济霖与庄嫣华躲在暗处，只得远远观望厅堂内情况。看罗汝晦师徒两人仓皇爬起，庄嫣华轻声笑话：“这对师徒，当真泼赖无比。”

“哼，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柳济霖盯着两人跌撞出大门，厉声说道，“但愿冥司怜悯柳氏，让他们五雷轰顶，神魂堕落而永不超生！”

罗汝晦、洪旭金刚刚迈出大门，街道尽头蓦地涌出御林军；跸路拦道，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铁铺，顿时洞开康庄大道。

禁卫军驱赶王府护卫，牢牢护住铁铺周围。一片山呼万岁之中，朱敦缓缓落步辇，在金甲禁卫簇拥下，踱步走进铁铺。

庭院跪得满地都是，朱敦一人走至堂下，看见道童在堂内门槛边，微微躬身插手礼拜：“太明皇帝，觐见仙尊。”

朱骕早就按捺不住，夺门而去，抱着朱敦大腿嚎啕大哭：“陛下，请救救旭儿……”

“皇兄，稍安勿躁。”朱敦宽慰几句，目视厅堂内。

只见朱煜衫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玄坛大法师捋着胡须，朝他微微颔首。莫耀宗立在玄坛大法师身旁，朝他拱礼，眼神频频示意，他就是瞧不出一二来。

“进来吧。”

道童闻得朱煜衫发话，赶忙唱喏：“下界皇帝，觐见……”

“天尊”俩字被大法师屏蔽，应风、元雨惶恐捂住嘴巴，赶忙低头不语。

朱敦以为道童迎礼，抽出大腿走入厅堂中，未及朱骕跟来，又躬身礼拜：“太明皇帝，拜见……仙。”

到底摸不透朱煜衫底细，朱敦只得往最高仙品凑。也摸不清玄坛大法师是哪路神仙，也是往仙神方向靠拢，称呼一声仙尊。

朱煜衫问话：“皇帝深夜造访，为何而来？”

看着老爹训斥皇帝老儿模样，璇玉在边噗嗤笑出来。然而肚子又咕噜咕噜叫唤，提醒着众人，此时不过刚刚入夜，晚饭都还未吃着哩。

“孤家为骕隆王府而来。”

朱骕连忙跳进中堂，在朱敦身后站立，痛哭涕零：“求求仙尊大发慈悲，饶恕……宽恕旭儿吧。他犯下弥天大罪，念及年幼无知，望请……”

“朱骕，本尊三鞭警示予你，还嫌不够么？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朱煜衫神情肃穆，盯着兄弟两人，轻喝，“退下！”

“仙尊。朱旭乃天潢贵胄、亲王嫡子，及冠后就该册封王府世子。”朱敦又微微躬身礼拜，说道，“刑不大夫、罪不及宗室，还望仙尊念及皇家血脉，剥夺身份，把旭儿贬为庶民即可。”

“岂不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朱煜衫指着门外俩鬼，说道，“霸占人妻、虐杀满门，置天道理法于何地？本尊既是天道……”

“师尊，不可……尽其言！”

玄坛大法师连忙止住朱煜衫话语，还偷偷瞄了虚空，生怕有什么东西，降落下来。

“本尊统御……”

“师尊，不可……不可说！”

玄坛大法师再次打断朱煜衫的话，让后者脸色愠怒。他看向大法师，呵斥：“你给我闭嘴！”

庆云戛然隐匿，玄坛大法师的神格法相微微战栗，惶恐不安。遥遥看去，他就变成了一普通道人，仙风道骨、气蕴雍容全都隐退，看着比罗汝晦还更像凡间道士。

朱煜衫努力平复心绪，对朱敦说话：“本尊已格外开恩，才没要了朱旭小命。天道理法，渺渺众生都逃不过；下冥司受审，或还能保住性命！”

“仙尊……”

“咤！”朱煜衫怒不可止，拾起地马鞭，就朝朱敦打去。

雷声阵阵，无名炸响夜空，彻底照亮了夜幕苍穹。

众人来不及反应，朱敦痛苦哀嚎之中，一条玉黄龙升腾而出，匍匐在他头顶，不断嘶吼哀鸣。

朱煜衫再次甩开马鞭，脸色冷若冰霜：“哼，再敢多言，本尊剥了你的龙袍！”

朱敦膝盖用力，重重跪在地，庄严肃穆磕头：“皇……皇爷爷，你看在旭儿也是朱家血脉的份，宽恕他这一次罢……”

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朱骕跟着下跪，叩头不止。柳济霖、庄嫣华听得朱敦喊话，心间骇然之际，又惶恐不安——脑海仅剩一个念头：真君凡身，是朱家先祖！

天外华光鸿云，层层叠叠玉红如鳞，一下子映透天地十方。梵音袅袅、神光绚烂，一元炁车架腾云驾龙，缓缓朝铁铺飞来。

神兵开道，仙女撒花；犄角道童捧圭俸玉，男仙环抱皇钟法磬，众真仙神擎壶焚香。玉青龙卖力驾车，横亘夜幕，旁边神兽仙灵环绕，虚托鸿云法驾。

“太明小儿，你赶紧给本尊下来。”朱煜衫抬头虚望，撇撇嘴，“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撤了，本尊看着就烦。”

璇玉跟着抬头看天，暗自发笑。她冲着朱煜衫小声嘀咕：“老爹你就是嫉妒人家！哇——那法驾真漂亮……”

太明天帝从法驾中出来，起初就一玉青道袍中年人；下得步辇，玄色火云道靴龙气呈祥，慢慢幻化成龙爪火鳞靴。

立起身子，鸿云华光笼罩，衮服隐隐浮现，替换了那身玉青道袍。一步踏出，人影便出现在铁铺厅堂中，头顶紫炫笄发冠，就变成了平天紫玉混元冕。

盘旋在朱敦头顶的玉黄龙，甫一见到太明天帝，竟是欢脱乐啸；幻化变小，它跳落至天帝脚边，头颅亲昵地触碰龙爪火鳞靴，拟人地稽首叩拜。

“人间帝王不相见，天皇地祇永相隔。”太明天帝轻抚玉黄龙，手掌拂生玄气清辉，直接把朱敦、朱骕兄弟俩，弄进院外的天子銮驾。

他昂首挺身缓行前，在朱煜衫三步之下，躬身行礼：“太明，拜谒大帝！”

朱煜衫哼哼，再次抬头望向虚空；下一秒，虚空中蓦然寂静，夜色与平常并无二致。

玄坛大法师不由想起璇玉那句话，呵笑着起身，对太明天帝恭敬礼拜：“玄真，拜见天帝。”

太明天帝直立身子，正色还礼：“大法师，勿须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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