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就这么离开了我们。
人们说老态龙钟,大概就是我奶奶现在的模样。能看一天墙壁,不说话,也不瞌睡。她才64岁,不算老。
我和她坐在门前椅子上,那日的风极为柔软,南瓜藤爬满竹架。明日我就要去上学,我想陪她说说话。但奶奶总一动不动的坐着,像原本就坐在那的一尊石像。
“什么时候去上学”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才开口说第一句。
“明天,明天就去了”我有些激动。
“读书好,读书了就不用种田,也不用打打杀杀啦。”
“种田也挺好的,读完书,还是要打打杀杀。”我想毕业,可能去参军。
“不要打打杀杀,你看都成什么样了”我亦明白她说的什么样。打打杀杀让她死了丈夫,现在大儿子又死去。打打杀杀就像她的恶咒。
我后悔自己说错话,触及到奶奶伤痛的地方。便不知怎么的沉默了。奶奶又成了一尊石像,雪白的发丝颤抖的飘着。
她忽然问我,“最近用了几次柳叶剑法。”
“两次,奶奶怎么了。”
“不要在用那东西了,你爷爷给弄死了,你现在你爸爸又给弄死了。”
她用“东西”来称呼柳叶剑法,眼里都是恨。
我想起昨晚父亲的话,怔怔的看着脚下的蚂蚁。
“那剑法里有魔鬼,藏在人身上。你用一次就给它喂一口饭,等把它喂大了,它就反过来吃了主人,你爷爷就是给它吃死的。”奶奶眉头紧锁着,直到话结束许久仍然皱着,仿佛一把打不开的锁。
我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柳叶剑,我想有一天我可能要死在它手上,但我更害怕的,是死在碌碌无为手上。
她三点钟说完上面那句,然后四点时才想起来,说了下面这句。
“不过这也是命,你们这家族的命。都活不长,连五十这关都过不了。”
爷爷去世时,我年纪尚小。死亡不过是一桌桌酒席,来吊唁的人围坐其上吃吃喝喝,酒足饭饱后抹着油量的腮帮子告别。死亡不过是副小小的棺材,把爷爷装到里面,埋入土中,一家人围在旁边程序式的哭上一通。然后依旧是吃吃喝喝。
然而父亲的死。我明白了一个人真能永远的消失。活着的不愿他走,死去的还想留在人间。死亡,无情的把生者和死者分开。分开的毫不留情。哪怕你用尽所有力气,精疲力乏,那死去的永远也活不过来。
我从那天起,明白了人生是有穷尽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