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那些棺材本儿自然是没能拿回来的,毕竟这么多年,到了李满手里头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过,李老太爷闹了也骂了,到最后只能自己跑去把那砍得七零八落的箱子背了回来,亲手在自己的妻子坟前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自问这一辈子确实是愧对了你们,所以这些,大概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李老太爷当时如是说着,那挺了一辈子的腰似乎突然就佝偻了下来,从此以后,许多事情他都不会再做强求。
就如同两个儿子的转变。
烂泥是扶不上墙的,李老太爷自问他就是往里头添过的那一瓢水,李满这般模样总归有他的错在先,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身上这两个儿子更加变本加厉。
那些往事一一回想在脑海,秦婳染伸手接了几滴雨点,是冷的。
“其实说到底,我是因为跟外祖父关系最好,所以才会气外祖父觉得难过,可是站在两个舅舅的立场上,或许他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秦婳染这么小声说着,似乎自己心中也正是这么想。
“外祖父之前经常教我处人处事要学会换位思考,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那两个舅舅的话,我会不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毕竟我在秦家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你若问我埋不埋怨我爹,我肯定跟你说我埋怨他。”
“可是埋怨又能如何呢?总归他不愿养我,给了我一条性命,那就已经足够了。何况如果不是他对我如此,我还不会遇到外祖父这么好的人。”
“可你完全不必经历如此磨难,这该是他的错处。”沈临舟这么说了一句。
就像有时候他会怪父亲蹉跎了母亲一辈子,有时候也会懊恼自己为什么会生在这样的人家。
可是秦婳染却笑了笑。
“人这一辈子做什么事情都是公平的,种下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我外祖父被两个儿子如此对待,其实也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没顾着家里,所以我这两个舅舅才会对他心生怨恨。可人也总有懂事的时候,这些年来外祖父给他们的补偿也都够了,两家子有手有脚的人却活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废物,这才是他们最大的不是。”
她说完之后还觉得有些好笑,“我做什么要与你说这些?其实对于这世上的谁是谁非,又怎么是我这样一个乡下姑娘能够看明白的呢?就哪怕是皇上,估计也没法保证处处都公正。所以站在我的立场上,旁人如何都是我没有资格评判的,但如果是我与外祖父的这种关系,他没有害过我,我却想要害他,那才是真正的错。”
两人一番回忆又是一番长谈,不多时就已经到了李家老宅门口,秦婳染说要去做饭,就没有和沈临舟深谈。
而后者则是回了自己的屋里,拿起了今日阿晋带来的家书。
其实说是家书,却根本不是最亲近的父亲写给他的,而是祖母身边的侍女,说是这几日沈家老夫人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眼看着就瘦下了一圈,可是找了宫里的太医来看都没有任何法子,所以想要沈临舟回来看一看。
毕竟在这个家里头老夫人最看重的儿子就是沈父,如今他因为妻子的死一蹶不振,老夫人也想沈临舟回来劝劝他。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沈临舟其实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讽刺,毕竟他能明白老夫人的深意,那就是父亲算是沈家的当家人,如今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老夫人也怕有损沈家的发展。
沈家的人就是这样,就算彼此之间还算是亲近,可放在最前头的却是家族与自身的利益,这大概就是商人的通病,想什么都不忘与钱财衡量一番。
这自然不是一种好习惯,沈临舟也极其痛恨这一点,可此时他似乎想通了。
要知道撇开这些事情都不谈,老夫人对他也算是好了,他不能强求对方为他而改变,那毕竟是老夫人坚持了一辈子的观念。
所以或许他也能尝试着去理解。
沈家养育他到这么大,总归也是没有欠他的地方。
心中怎么决定了下来,沈临舟也就把那封家书给收了起来,准备着后天就启程离开远溪镇。
而第二天早上,帮他写好一封信让阿晋替他送回沈家的时候,对方却一脸愁容,明显是不愿意接的。
“我都不管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态度?”沈临舟有些好笑地望着他。
阿晋听着他的话只觉得烦,忍不住就刺了他一句:“我之前不也说了吗,少爷是个好人,可我却不是,所以少爷的那番考虑我听不懂。”
沈临舟于是摇了摇头,心知阿晋其实是替他鸣不平,也就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
“有关于我母亲的死,其实说到底也怪不了谁,她一辈子都困在自己的命数里头,有些东西想不明白就落了个病根,到头来没几个人放在心上,也是因为不明白这病的重要性,就只以为静养就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