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努力都睡不着。四师兄的几句话一直在脑子里面漂。最后她坐起身来,冷水扑了一把脸。裹上去年新买的风衣,往学校外走去。
几乎是强撑着才爬上这二层楼梯。第一次觉得这楼梯是如此的逼仄难行。墙壁斑驳,贴满了各色小广告。像补丁一样的,一层摞一层。楼层间的小窗户,积年的尘土糊的密不通风,楼梯间更显光线黯淡。
她站在门前,敲门。
门内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又站了一会儿,终于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屋子里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安静的换鞋。黄色拖鞋穿在脚上,原来的位置能看到淡淡的一双鞋印。不过几日,尘土竟然作了画。顺手把一串钥匙放在鞋柜顶上,抬起手来,指肚上有脏脏的灰印。她愣愣的看了几秒钟。
回身向屋内走去。
阴着天,又是下午时分,是她最不喜欢的天气。师兄平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她一步步缓慢的挪到床边。
师兄。
脸色灰败,双颊凹陷,头发油腻蓬乱,脸颊上冒出青青的须印。
她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扑簌簌的掉下来。
她终于可以放肆的哭了。
原来他也是痛的。是的,自私也罢,贪婪也罢,她需要他痛,为曾经的一切找到理由,为曾经的自己找到出口。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触了触章衡的手指。然后是额头。不出意外的滚烫。他的嘴唇都干裂的爆了皮。他是在折磨自己么?她只觉得心痛。
师兄还是浑浑噩噩的在睡。
暖瓶里的水不知是几天前的,已经凉了。流理台上几只苹果,都出现了腐烂的斑点。收拾精神,她不紧不慢的开始归置。
她打开水龙头,往水壶里接水,打火,烧在灶上。
想了想,又去拧了一条毛巾。她蹲在师兄面前,把毛巾裹在手上,额头,两颊,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子。师兄真是好看。擦完脸,毛巾换一面,又去擦手。师兄手很大,平时能把她的小手整个裹在掌心。
她用两只手握住师兄的一只大手,贴在脸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师兄两颊烧的红红的,手掌也热的烫人。任她这么折腾,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擦干泪,把师兄的手放回去。
厨房里,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壶盖发出蜂鸣声。她把滚烫的热水浇在毛巾上,烫过之后再用凉水中和温度。她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毛巾拧掉水,对折,再对折,轻轻放在师兄的脑门上。
师兄轻轻的皱眉,手掌收拢微攥拳,睡得不安稳。
她退出房间,去厕所,拿了那条蓝色的抹布,开始整理房间。小小的墨绿色的沙发,两个人吃饭刚好够用的木头餐桌,门口的鞋柜,厨房,阳台,她常用的那张写字台。每一个角落她都细细致致擦拭干净。一下一下,揩掉浮世的浮尘,也细细揩净自己的心。她的风衣像往常一样,挂在门口的衣钩上,在师兄的外套旁边。擦地擦到第二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开始微微的出汗了。这些天身体一直绷着,心里全是委屈,此时终于感觉到些许的释然。
如果两个人紧紧抓着对方,会让彼此更痛,总要有一方,学会放手。
中间给师兄换了几次毛巾,水温也逐渐降低,最后就是偏凉的温水了。
师兄的睡颜愈发安稳。她在小锅里煮上白粥,又去超市买了咸蛋和小咸菜。天色渐渐黑了,她靠坐在床的另一边,等着师兄醒来。困顿袭来,不知觉得也便睡了过去。
章衡一醒来,就想到小丫头,然后觉得心尖针扎似的疼。
他艰难的动了动。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了,躺了几天。一个湿乎乎的东西掉到枕头上。他想抬手去拿掉,发现手被压住了。屋子里面已经很暗了。
一只软软的手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摒住呼吸。生怕自己碰到哪个按键,这一切就变成幻影消失。
他听见小师妹的呼吸声,就挨在自己的枕头旁。
他闭闭眼,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落到枕巾上。
虽然他几乎没动,小师妹还是惊醒了。
她把手默默的从他掌心抽出去。起身,打开了灯。他的眼睛有一瞬间不适应,伸出手来遮住了。也遮住了他的泪。
他听到她走出去。厨房的灯光亮了,他听见她打火的声音。然后她又走回来。她拉开他的手,手里是一只水杯。他想起身,却发现身体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发烧,再加上几天没有吃喝,铁人也扛不住。
她坐在他身边,费力的把他扶起来,一只手在他身后支撑,一只手端了杯子送到他嘴边。
他安心的被她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