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我爷爷乃蚀魂钦定的摆渡人!几十年来,日日夜夜往返地上与鬼市,没出过一次事!怎么可能会被寒鳄吃了!你们骗我!”
小摊主的脸上骤然没有一丝血色,双目暴睁着,一边摇着头,一边抖抖颤颤地退却一步,不料后脚一时没站住,“砰”的一声瘫倒在地。
阿恼一手摸着后脑勺,沉声道:“小鬼,都怪我,要不是我那一声吼,你爷爷也……”
“不不会的!你们骗我!呜!”小摊主转身趴在干草堆上,忽然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
附近的摊主闻声赶来,见阿恼的体型之庞大,一时误以为是他在欺负人,于是几个人连忙团团围住他,不让他继续动手。
要是换作旁人,被人这么冤枉,势必要理论几句,讨个公道。
但是,阿恼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毕竟那老者掉河全因他而起。所以,他也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面如死灰地微微点头,独自走到西市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屈膝坐下,格外难过与懊悔地长叹一声,自闭了。
而这时,欧阳云依的脸上也是愁云密布,心想着,早知道这小店家会如此伤心,他们肯定把嘴给缝上,将刚才的经过咽回肚子里。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无论怎样欺骗自己,人总有一天要面对事实。
“唉,真是可怜。”欧阳云依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而望向了身旁的钱泰邵,好奇地问道,“钱泰邵,刚才小店家说的蚀魂,那是什么东西?”
钱泰邵抬手指了指主路尽头的望月塔,悄声道:“蚀魂,是这红舟鬼市的守护神,据说,鬼市之人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且有今天的繁华景象,全靠蚀魂的保佑,替他们挡住一切灾害。但是吧,这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嗨!蚀魂嘛,当然是他们的魂魄了!相传,凡是拜过蚀魂的鬼市人,一生都能免于病痛,但与此同时,他们将永远离不开这个地方。就像是签订了卖身契一样,把自己的魂魄卖给了蚀魂。我还听说,那蚀魂会偷窥人们内心的想法,谁要是有想到地上的念头,那他的下场会非常凄惨!”
“离不开这个地方?”欧阳云依愣了一愣,皱着眉问道,“那他们这些货是从哪里来的?”
钱泰邵不由得苦笑一声,摊开了双手,无奈地道:“我咋知道!我要是能搞清楚来龙去脉的话,这红舟鬼市前些年就消失了!”
二人连声叹息,默默地望着闻声而来的摊主们将已经哭昏的小摊主左右扛起,并跟随他们穿过东市小巷来到了小摊主的家。
虽然一条主路将鬼市分成了西市与东市,但事实上两边并没有多区别。不管西市还是东市,都是一排排简陋的竹屋,只不过是竹屋的高低与小巷的排布稍有差异。
然而,两边的小巷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它们的模样出奇的统一,而且岔口相当多,几乎十步就有一个。
走入其中,欧阳云依才猛然发觉,原来这红舟鬼市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像一
条商业街那般小,正好相反,这里出奇的广阔,她粗略一算,起码有半个铜环那么大。
同时,欧阳云依也深刻明白到,这里的店家之所以会集中在主路上摆摊,一来是图个方便,为来客省下不少时间;二来是防止来客误入街巷,只因在无人领路的情况,这里的小巷就如同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而且不管走到何处,四周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象,简陋的竹屋,单调的小巷,就像是陷入了鬼打墙似的,一直在原地打转。
唯一能指引人们方向的,是那石阶之上的望月塔。鬼市之人只需要抬头看它一眼,便能准确地指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可这种方法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在某些特别的情况,例如喝醉了酒或是身体不舒服而头脑昏沉时,他们就经常性地找不着家门,晕乎乎地睡在了别人竹屋里。
转眼之间,众人便安顿好了小摊主,望着昏睡中的她,出于愧疚与同情,欧阳云依从包裹里取出了一瓶水与两包食物,轻放在了他的床头。
虽然这水与食物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是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此时此刻,欧阳云依只求他在苏醒过来时,看见这些东西心里会稍稍有些安慰。
可就在她挺腰的一刹那,她瞥见了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相片里是一老一少两个人紧挨在一块儿。老的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手拄着拐杖,微微低着头,脸色异常暗沉。可就在这一身灰暗恐怖的气质下,他却伸出了另一只手,轻轻地抓着站在他身旁那小孩的手。小孩腾空跳起,咧着大嘴,笑得十分可爱。
一时间,欧阳云依的心就如同被刀刮一样,血,痛苦地滴落着。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会以这种心情踏入红舟鬼市,更出人意料的是,他们的出现竟会害了一条人命,且彻底地毁了一个家。
“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她忽然觉着,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显得很可笑,“安慰?失去至亲的痛苦,既不可能安慰就好,也不可能忘却或放下……无论我们做什么,补偿什么,也不能使他的心有半分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