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天没费太多力气,流云剑便已搭在他的项间。
“你想活,还是想死,说句话!”
“我当然想活!”
“那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唉……你问吧。”
“首先,你们为何屡屡要置我于死地?”
“我们奉主人命令杀你,至死方休!”
“裁缝王是你们杀的吧?”
“没错,主人可不愿让你联想到不归村!”
“尚清天、林金生和劫夺国宝的凶手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
“胡说!尚清天和林金生都已经死了!”
“哈哈,不过是借尸入土罢了。”
“那大唐丢失的国宝现在哪里?”
“国宝在闽国拱宸军使连重遇的府中。”
“为何在连重遇的府中?”
“因为真的连重遇早就死了,而现在的连重遇是尚清天所扮!”
“如此瞒天过海,你们好大的胆子!”
“哈哈,有一个天下无敌的老大,我们有什么好怕?”
“天下无敌的老大?此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来自昆仑山!”
“什么!昆仑山,又是昆仑山,难道舅父真的是……”
凤九天彻底愣住了,他虽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他不相信舅父是这样的人,可一幕幕却不由得他不信。
被挟持之人见凤九天愣神,忙向后纵出六七丈,随即他足尖轻点,刹那之间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山麓,片刻间只剩下凤九天一人。
他脑中关于舅父的一切,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
两个时辰后,客栈。
凤九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的眼睛是那么迷茫,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他确实是病了,不是实病而是心病,药石妄及。
“小九,你去哪了?你的衣服怎么弄成这样?”
茶仪卿笑着迎了出去,见到凤九天的模样后,变得很担心。
“是啊凤少侠,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你了!”
茉莉此时也站在茶仪卿身后,关心的说道。
“我没事,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小九,你有事不便和别人说,难道还要瞒我?”
茶仪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你们慢慢聊,我去给凤少侠弄点吃的。”
茉莉见状,快步向店面走去。
茶仪卿拉凤九天进屋坐下,很是忧虑的看向他。
“茶兄,我现在还能再相信你吗?”
“小九,此话从何说起?看来你又去不归村了,对吗?”
“对,我是去了,并且下了翻板。”
“哦?你真的下了翻板?”
“没错,我现在明白你当时为何不让我下去了。”
“你明白什么了?”
“因为你知道下面关的是李璟,你不希望我救他!”
“什么,你在翻板下面看到了李璟?”
茶仪卿方才还十分淡定,此刻却变得目瞪口呆。
凤九天见状冷哼一声,目光中显得有些不屑。
“哼,你就是个伪君子,不必再装了!”
“小九,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你若不是因为知道李璟在下面,为何不下去?”
“敌在暗,我在明,实不宜多听多看啊!”
“我不是三岁孩提,休想轻易让我相信你的话!”
“小九,我无法让你信我,你可不再信我。”
“可……可父亲的案子……”
“你可以去找和凝大人,我不会阻拦你的。”
此刻茶仪卿的脸色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些许谨慎与沉稳。
“不,我不去!天下再也没有我能相信的人了!”
“小九,你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要冷静啊!”
“冷静?连你和舅父我都不敢再信了,让我怎么冷静?”
“你不信我就算了,怎么又扯上凤前辈?”
“为什么一切都指向昆仑山,泣血梅到底在暗寓着什么?”
凤九天用手不断揪着自己的头发,朝茶仪卿大喊着。
茶仪卿也彻底愣住了,用极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知凤九天究竟怎么了,纵有通天本领也无能为力。
“咳!咳!咳!”
茶仪卿突然狂咳起来,咳声撕心裂肺。
他咳出了很多鲜血,手掌浸染得殷红一片。
但他仍然在劝道凤九天,仿佛咳血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小九,凡事一定要冷静,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凤九天见状缓缓抬起了手,轻轻的拍上茶仪卿的背。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凤九天的眼眶却有些发红。
“茶兄,我刚才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无妨,只要你不再折磨自己,任何困难我们都能守望相助。”
这时候茉莉端着几个小菜,缓缓的走进了房间。
她把菜放在桌子上,看向正痴痴发愣的凤九天。
“凤少侠,你快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扛不住。”
“多谢,我不饿。”
凤九天朝茉莉点点头,心中仍想着不归村的一幕幕。
当晚,月光皎洁。
凤九天已平静下来,独自赏着月色。
茶仪卿轻摇折扇,缓步走了过来。
“小九,你还在想那些烦心事吗?”
“是啊,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呀!”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说来我听听,或许我能为你分忧。”
“唉……算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哦?你说。”
“国宝已有下落,现在闽国拱宸军使连重遇府中。”
“连重遇?他怎会与此事有关?”
“你认识此人?”
“认识,但不太熟。”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才能,却常弑主夺权!”
“你知道他为何会弑主夺权吗?”
“不知,或许是人性使然吧。”
“你错了,并非人心都向恶,就像你我。”
“难道你知道答案?”
“我知道,现在的连重遇是假的。”
“假的?这怎么可能?”
“真的连重遇早已死去,现在是尚清天假扮的。”
“尚清天真的没死?”
“是的,他非但没有死,还成功混入了闽国的朝堂中。”
“那林金生、尚清天和凶手是何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坟中都是替死鬼。他背后的老大是……”
凤九天突然不想再说下去,无论和任何人他都不愿再说。
茶仪卿虽然很是好奇,但并没有再开口追问。
因为他了解凤九天就如同了解自己,知他定是因此事而烦闷。
既是他的挚友,就绝不该亲手揭开他心中的伤疤。
所以他选择沉默,没有再说话,只默默陪凤九天赏着月亮……
半月后,闽国都城长乐府。
凡事没有证据,便不能确信。
所以探查连重遇的府邸,正是当务之急。
三人此刻漫步于街头,像是他乡而来的远客。
“闽国地处东南,疆土虽小,兵力却不弱……”
茶仪卿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向两人介绍着闽国局势。
两人听着茶仪卿的介绍,脚下不知不觉间到了连府门前。
连府外观无比奢华宏伟,甚至比之皇宫也毫不逊色。
三人并没有在府门前停留,而是快步到了连府围墙旁边。
凤九天看看高大的围墙,又看了看身边的茶仪卿。
“茶兄,这里就是连重遇的府邸吧?”
“嗯,看规模应该就是这里了。”
凤九天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就要翻墙入府。
茶仪卿忙一把拉住了他,朝他轻声开了口。
“小九,你要做什么!不可莽撞行事!”
茉莉也朝他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客栈。
“凤少侠,我们还是先歇息一会,从长计议吧。”
凤九天叹了口气,有些悻悻的随两人走入了客栈。
三人走进客栈,要了间安静的上房。
茶仪卿落座后,目光看向一旁的凤九天。
“小九,连府守卫森严,你觉得刚才那样行得通吗?”
“行不通。可我们别无选择,不然还能怎样?”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轻易混入府中。”
“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清逸楼下的林仁肇吗?”
“隐约有些印象。”
“他有个哥哥叫林仁翰,是连重遇手下亲信。”
“你的意思是要我易容成他?”
“没错,这样可保你平安。”
“恐怕没有这个必要吧?”
“连府有重兵把守,你一人进府搜查,还是小心为上。”
“我一人进府?难道你们不进去?”
“我们必须在外面策应,以防惊动大批官军。”
凤九天虽然觉得有理,可还是不太情愿的点点头。
“凤少侠,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易容之物。”
茉莉说着忙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茶仪卿笑着点点头,又小声嘱咐了凤九天几句。
“小九,遇事要随机应变,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茶兄,我明白,不必再说了。”
茶仪卿见凤九天有些不耐烦,于是不再开口。
很快,茉莉就拿着东西回来了。
茶仪卿极善易容,顷刻间就大功告成。
凤九天摸摸自己的脸,又好奇的在镜前照了照。
这是一张虽算不上英俊,却充满正气的脸。
凤九天对这张新脸有种莫名的好感,却又为他的主人可惜。
今晚如果真动起手来,恐怕他就会做个冤死鬼。
茶仪卿又模仿几个林仁翰的习惯动作,凤九天一一记在心中,于是自信的离开了客栈。
凤九天的轻功极好,轻易就翻过了连府高高的围墙。
府内门亭无数,楼台高耸,花木参差。
莫说他从未来过连府,就是熟客也难免迷路。
但他并没因此退缩不前,而是警惕的向前探查着。
他不知道自己绕过多少道门,终于在后院发现一间佛堂。
这间佛堂很大,供桌前点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烛。
烛芯被晚风吹动,不断的前后摇曳着。
供桌上真的供着一尊巨大的金佛,一尊六七尺高的纯金金佛。
佛堂中有一个貌似老家奴的人,正在认真的打扫着。
凤九天想看得仔细些,只得把脚步放得极轻。
他本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佛堂,却还是被那个老人发现了。
“外面是什么人呀,鬼鬼祟祟的!”
老人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快步走了出来。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慌,随即又淡定下来。
他并没有闪身躲藏,反而大步朝老人迎了过去。
“本将是林仁翰,奉连将军命令来检查金佛!”
他一边不断回忆其弟林仁肇的声音,一边有些生硬的说着。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仁翰啊!”
凤九天本以为老人会有些惧意,不料老人却显得很亲近。
他在心中暗道倒霉,表面却只得继续演下去。
“老伯,连将军在找您,您还是快过去吧。”
“大人找我?可这佛堂还没打扫完呢……”
“没事,这里我替您打扫,您别让将军等急了。”
“那多谢仁翰了,我这就过去!”
老人说着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快步出了佛堂。
凤九天见老人被诳走了,心中不由偷笑起来。
随后他抬眼看了看供桌上的金佛,不由长长叹口气。
“唉,这尊金佛如此庞大,我一人决计搬不走。”
他正在心中盘算着对策,突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很明显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一个轻功极高的人。
凤九天知道,自己想躲已来不及了,只好镇定的转过了身。
面前站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人,凤九天心中已猜出了大半。
“末将林仁翰见过连将军!”
“仁翰,本将何时招你进府了?”
连重遇双目怒视着凤九天,语气间充满疑惑。
他正要再问下去,却突然看到了凤九天手中的流云剑。
凤九天知道自己身份已暴露,索性不再隐瞒下去。
“尚清天!你我就不必再演戏了吧?”
“凤九天,你的确很有胆量啊!”
“哈哈,千军之中斩杀李佐琳尚且不惧,又岂会怕你?”
“哼!你还是那么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尚清天说着手中长剑出鞘,直点向凤九天咽喉。
凤九天向旁一躲,便已到了尚清天身后,随即他抬脚踢向尚清天后腰,直把他踢出两三丈。
尚清天被他猛的一踢,手中剑收势不住,直刺向金佛。铁剑与金佛相撞发出“当”的一声,佛身竟出现一点小凹陷。
尚清天心中恼怒,回身举剑刺向凤九天。
“尚清天,我以为你我不相上下,结果真让我失望!”
凤九天说着轻叹口气,轻松的又躲过了一剑。
尚清天见凤九天又躲开了,手中剑变得更加迅捷、凌厉。
凤九天依然向旁一闪,又轻易躲过了他的第三剑。
“凤九天!你为何一再让我,是藐视我不成?”
“非也,我让你三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第一剑,我要感谢你以往对我的帮助。”
“帮助?我不过是要害你罢了!”
“第二剑,毕竟你我曾是朋友,从此恩断义绝!”
“哈哈,朋友?这真是世间最虚假的字眼!”
“第三剑,你我曾是同门,此后再无瓜葛!”
“好个再无瓜葛!受死吧!”
尚清天大吼一声,手中长剑化出无数剑光罩向凤九天。
凤九天却只是一笑,流云剑刹那便把长剑斩为数断。
随即,搭上了尚清天的项间。
“尚清天,事到如今我再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回头?我还能回得了头吗?”
尚清天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尽是无奈与自嘲。
凤九天杀人无数,此刻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凤九天,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为何还不动手?”
“尚清天,难道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吗?”
“你以为我想做坏人吗?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那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没有什么背后之人,我就是背后之人!”
“难道裁缝王是你杀的,也是你用哨声调走那四个黑衣人?”
“没错,就是我!”
“你绝非幕后之人!你十分清楚我是谁,又何必偷剑验明身份。”
“算你聪明,但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个案子你不要再查了,老大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他说着毅然决然的举起断剑,用力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霎时从他的咽喉中狂喷而出。
尚清天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有些不舍的看向凤九天。
凤九天明知他死有余辜,眼眶却还是微微发红。
他抱住了尚清天,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凤……凤九天,我……我求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尚清天神情间无比恳切,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凤九天用力的点点头,目光中除了悲伤还有一丝疑惑。
他正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他连忙看向尚清天,发现他已经绝气身亡了。
“尚清天,若有来世,希望你我能做真心朋友。”
凤九天说着缓缓放下尚清天,神情有些落寞。
谁说敌人就不能是朋友,朋友就不会是敌人呢?
凤九天还沉浸于悲伤中,身后却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来的人很多,显是惊动了连府内的卫兵。
“佛堂里是什么人?何事喧哗!”
为首队长拔出长剑,朝凤九天大声喊起来。
凤九天不想和他们硬拼,只得快速翻出后窗。
这些官兵见人已逃走,纷纷追到了窗户旁边。
队长当先警惕的看向窗外,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九天出了连府,默默回了客栈。
他不假思索的推开房门,看向正在品茶的茶仪卿。
茶仪卿见他回来了,笑着起身迎了过来。
“小九,金佛找到了?”
“是的,就在连府佛堂。”
“嗯,那我们明天可以回去了。”
“明天回去!难道我们不把金佛一起带走?”
“以我们三人的力量根本带不走。”
凤九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此刻心中满是悲伤与困惑,不断的想着昆仑山。
虽然他明白无征之事不可信,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李璟被劫、神秘人的口供、多次出现的泣血梅,以及尚清天的死。
这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凤怀山是不是幕后真凶,也不知道凶手势力到底有多大。但凤九天知道,这背后定然隐藏着阴谋,一个惊天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