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凝说着站起身来,拂袖径直出了会客厅。
“哈哈,成绩兄,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哪有人和钱过不去!”
刘知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随着出了房门。
“你若真把我当兄弟,就赶快住手,不要再打藏宝图的主意!”
“可这么大块肥肉,焉能让韩王一人吞进口中?”
“越肥的肉,越又可能是个陷阱!”
“但藏宝图我已交给韩王,总不能再要回来吧?”
“没有能不能,只有你想不想!”
“哈哈,可我还是……”
“知远兄,我还有事要办,你要没事就先请回吧!”
和凝狠狠的瞪了刘知远一眼,恨恨的转过了身。
刘知远苦笑一声,悻悻的离开了和府。
柳问枢与凤九天跟着进了会客厅。
他们以为和凝此时定是闷闷不乐,结果却让他们大感意外。
因为此时的和凝显得波澜不惊,整个人正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王……醉月楼大火……藏宝图……管家”
和凝的声音越来越小,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师祖,您说这些事情会有关联吗?”
柳问枢见和凝沉思不语,不由好奇的开口问道。
“是有些奇怪,韩王一向沉稳,怎么接连几件事都和他有关?”
“师祖,您是怀疑韩王想私吞宝藏,放火烧死献图之人?”
“我现在还不敢确定,可韩王近日行迹的确有些可疑。”
“师祖,晚辈先不走了,留下来帮您查明真相。”
“哈哈,果真如此,老夫求之不得啊!”
和凝闻言彻底回过神来,看向柳问枢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午后,韩王府。
三人悄悄从旁门进了王府,找到了新任管家薛光。
薛光见表弟带来的是和大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几人在薛光的房间坐下后,凤九天紧紧的关闭了房门。
“见过和大人,不知大人找小人所为何事?”
和凝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
“薛公子,请问这几日王府里是否有什么异常动向?”
“异常?王府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啊?”
薛光被问得一愣,感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和凝虽然表情严肃,可语气却依旧很柔和。
“真的没有异常,你再好好想想?”
“啊……对了!府内事务一切照旧,可王爷本人却有些异常。”
“哦?有什么异常?你快给本官说说。”
“满京城都知王爷好色,可最近连新纳的美妾都受了冷落。”
“那他是否还常去秦楼楚馆?”
“以前是经常去,可最近不知怎么了,一次也没去过。”
“或许是王爷近日身体不适,也或许是受了那日大火的惊吓。”
“和大人,你别心急,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柳问枢有些不耐烦了,不停的催促着薛光快讲,薛光却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
“王爷以前从不喝茶,可现在却每日都茶不离口。”
“他喝的是什么茶?一日能喝多少?”
“他喝的是上好的雨前龙泓,一日至少也要两三壶。”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和凝不禁小声嘀咕起来,眉头也皱成了川字。
薛光见和凝沉思,不敢打扰,半晌才继续开口。
“和大人,您是觉得王爷与先帝之死一案有关吗?”
和凝沉默不语,神情显得极是复杂。
三人又盘问了薛光几句,却没有新的收获,他们只得辞别了薛光,悄悄溜出了王府。
和府,会客厅。
没等三人落座,和凝就急着开了口。
“贤侄,柳公子,依你们看,韩王是否有嫌疑?”
和凝的声音虽很小,可神情却比以往更严肃。
“师祖,或许韩王是被大火吓糊涂了吧。”
柳问枢看了看和凝,不禁笑着开了口。
“常人就算受到惊吓,也绝不会改变这么多!”
凤九天此时神情极是严肃。
“没错!老夫赞同贤侄的看法。”
和凝闻言微微颔首,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柳问枢见两人神情都无比凝重,笑容也渐渐收敛。
“与其在这里乱猜,不如夜探王府,去看个究竟!”
凤九天的语气很坚定,不由任何人反对。
和凝与柳问枢对视一眼,随后都轻轻的点了点头。
夜,寒夜。
王府被月色笼罩着,神秘而清冷。
此时凤九天正趴在房檐上,仔细的向下望去。
卧房门前的回廊里,站着韩王和新任管家薛光。
两人正小声的说着话,可却没能逃过凤九天的耳朵。
“薛光,今夜没有本王命令,谁也不许进本王的房间!”
韩王的语气很是严肃,让人莫敢不从。
薛光还没见王爷这般严肃过,忙毕恭毕敬的退下了。
石敬晖见薛光走了,便快速的进了房,掩好了房门。
凤九天见状,只得小心翼翼的掀起一片房瓦。
他从瓦片间的缝隙望下去,整个房间都尽收眼底。
此时的韩王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在床下摸索着。
凤九天以为他要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可结果却让他感到意外。
只见韩王从床下取出一个香炉与几块简易的灵牌。
他随手取来了三柱香,并借用灯盏上的火苗把香点燃了。随后他朝灵牌极恭敬的拜了三拜,神情间满是肃穆。
凤九天看不清灵牌上的字,也不清楚石敬晖祭拜的是什么人。
他只好轻轻的挪了挪身子,调整一下自己的角度。
他发出的声音极轻,甚至比天下最灵巧的猫还要轻。
纵然这样,凤九天的行踪竟还是被韩王发觉了。
他警觉的抬起头,神情戒备的看向屋顶。
此时他的语气和做派,与他平日作风极不相符。
“房上的朋友,何须躲躲藏藏,不如光明正大的下来吧!”
韩王说话的同时,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宝剑。
石敬晖的声音很轻,可在凤九天听来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凤九天不由惊呆了,但凤九天就是凤九天,刹那间就回过了神。
只见他足尖轻点,人已消失在了朦胧的月色中……
现在已是深夜,但和凝与柳问枢却都没有睡。
此时两人谁也没有丝毫倦意,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门外。
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很可能带回重要线索的人。
突然,门外有了极其细微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
“和伯伯,柳兄弟,今日夜探王府,也算不虚此行!”
此时的凤九天,显得异常从容。
“哦?贤侄快说说,可有什么发现吗?”
和凝与柳问枢闻言,都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
“和伯伯,几年前的今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过?”
和凝先是一愣,后又一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要说大事,或许只有七年的的那件事了……”
“师祖,您说的可是前朝灭亡一事?”
“没错!洛阳城破、末帝**,正是七年前的今日。”
凤九天听和凝说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方才韩王在卧房内烧香祭拜,我想恐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什么!韩王在房内烧香密祭,这绝不可能!”
和凝此时的脸色变了数遍,语气中满是困惑与惊讶。
“凤兄弟,你知道吗?当年前朝灭亡,石敬晖便是助力之一!”
柳问枢的表情说明,他对韩王今夜的行为也极是不解。
“那恐怕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真正的韩王已被调包了!”
他思索了良久,这才极是肯定的继续说道。
“不光被调包了,而且还是被前朝后裔调的包!”
和凝见柳问枢说得有些不够充分,于是开口补充道。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和凝询问起来。
“依您看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和凝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次日,清晨,醉月楼。
曾经的醉月楼,是汴州城外最大的酒楼。
可如今的醉月楼,与其说是楼,不如说是座废墟。
三人经多方打听,才找到酒楼店家的住处。
店家府邸虽比不上那些王公大臣,可在百姓中算是极阔的。
“当当当……”
凤九天上前轻轻的叩门,府门很快便应声打开了。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脸上还带着倦意。
“几位是什么人啊?一清早找我家大人有事吗?”
和凝微微拱了拱手,语气显得很是柔和。
“本官和凝,有事想见你家大人。”
“您就是和大人!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男子说着惊慌的跑进了府门,不多时便带着一个人迎了出来。
“您就是和大人吧?小人久闻您的大名啊!”
此人说着就要给和凝跪下,和凝忙伸手扶住了他。
“店家,你不必行此大礼,本官只是有些事要问你。”
店家又客气了几句,忙带着三人去了会客厅。
三人落坐后,店家屏退了下人,闭上了房门。
“和大人,您是为了小店走水一事而来吧?”
“没错,本官想了解当时的情况,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嗯……大概是一更吧,王爷带了个黑袍人把酒楼包下了……”
“什么?黑袍人?他大概多大年纪,相貌有什么特征?”
凤九天想起了多次陷害自己的那个黑影,神情变得极是激动。
“他穿着一顶斗篷,看不清脸,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
“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走水的?”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
“你是店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当时在二楼议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那你可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嗯……着火前的片刻,听到了有人摔倒的声音。”
“那你可知是什么人摔倒?”
“小人当时以为是客人喝多了酒,所以并没在意……”
“被烧死的那个人,尸体现在何处?”
“韩王给了小人几两银子,让我把他给厚葬了。”
“你把那人葬在何处了?”
“葬在万岁山的阳坡了,坟前没立碑,坟后栽了棵松树。”
三人闻言忙出了店家的府邸,直向万岁山而去。
万岁山,孤坟前。
三人很快就挖出了那具被烧焦的尸体。
尸体虽已烧焦,却仍能看出他四肢曲张。
和凝忙走了过来,俯下身仔细观察起来。
他先后看了鼻腔与口腔,全都积存着一层烟灰,他又看了死者的毛发与牙齿,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柳公子,快把小刀递给我!”
柳问枢连忙从怀中取出小刀,递交给和凝。
和凝接过小刀,随即熟练地在尸体上割了几刀。
尸体的皮肤虽已被烧焦,可露出的骨头却是完好无损的。
和凝再三查看死者骨骼,绝非是年轻人的。
和凝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现在的王爷是别人假扮的,死者才是真正的韩王!”
“可凶手如何能在深夜引出韩王,又如何进行调包的呢?”
凤九天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向和凝询问道。
“他手里定握有藏宝图,以此为诱饵,引王爷见财起意。”
两人见和凝所言极是有理,从心里感到敬佩。
“至于调包就更简单了,你们还记得酒楼店家描述的凶手吗?”
“据店家讲,凶手穿着一顶黑斗篷。”
“是啊,他定是早就易容成王爷的模样,只是斗篷遮住脸,别人看不清而已。”
“可那日的大火与摔倒声又该如何解释?”
“凶手设法让人以为客人是醉酒摔倒,碰翻烛台,而引发大火。”
“那王爷之死,与石敬瑭之死是否有关?”
“当然有关!凶手毒害先帝既为报仇,更为吸引我们的注意!”
一系列推论看似匪夷所思,但被和凝说出,又让人不能不信。凤九天与柳问枢闻言都大吃一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和凝此时却笑了,一条巧妙的计策浮现在他脑海中……
天牢内,永远都暗无天日,消息更加闭塞。
这里的囚犯,莫说得到外界的消息,就连见到阳光都是种奢侈。
刘晋此时浑身是血,静静的躺在一间牢房的蒿草上,他的发丝极是散乱,透过铁栅栏看向外面的眼色很是迷离。
几个牢头平日都是一言不发,可今日却都大声的议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现在的韩王是假的!”
“什么!韩王怎么可能是假的?那他真实的身份又是谁?”
“当然是同王爷一起饮酒的那个外乡人假扮的了!”
“哦?听说外乡人已被烧死,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他根本没死,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王爷!”
“啊!那他为什么要烧死王爷啊?”
“据说他为报当年大仇,以献图为由杀死王爷!”
“王爷为人一向很好,怎么可能有仇人呢?”
“听说那外乡人是前朝重臣后裔,当年抄斩他满门的就是韩王!”
“啊!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烧死王爷的人,就是刘晋的主子!”
“这么说,他们不光毒死了先帝,还害死了王爷?”
“没错,他们毒害先帝,即为报仇也为转移视线。”
“这些事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哈哈,这件事汴州城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这桩大案一定又是和大人破获的吧!”
“天下能破这种奇案的,除了和大人还能有谁?”
“那现在的韩王府,早已被重兵围困了吧?”
“何止围困?假扮王爷的贼人,自知无路可逃,**身亡了!”
两个牢头你一言我一语,每句话刘晋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晋闻言不禁愣住了,脸色变得极是难看。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喘气的声音越来越急,额头也渗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
“卑职见过和大人!”
两个牢头突然停止了交谈,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刘晋在哪间牢房,快带本官前往!”
和凝的话音未落,人已出现在刘晋的视线中。
刘晋目光并没有停在和凝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后的一块木板上。
木板上躺着一具尸体,一具被大火烧焦的尸体。
此时牢头已打开牢门,和凝带人走进了牢房。
抬着担架的几个牢头,把担架放在了刘晋的面前。
刘晋不待担架落地,就极是慌忙的抢过去查看。
这具尸体虽已烧焦,可大致的身高胖瘦却还能看得清楚。而且从衣服的残片来看,的确是韩王特有的蟒袍。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刘晋,你的主子已死,不要再妄想保全他了,还是想想自己吧”
和凝的声音极威严,怒视刘晋的目光中透着浩然正气。
刘晋此时已抱着尸体泣不成声了。
“萧大人……您文韬武略,本应全身而退,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和凝见状冷笑起来,望向刘晋的目光中极是威严。
“刘晋,你主萧俨已死,想活命就从实招来!”
“哈哈哈,你休想让我给你们透露任何线索!”
刘晋冷笑数声,趁旁边一个牢头不备,抽出了他腰间的刀。
“刘晋,到了现在你还想反抗嘛!”
凤九天大喝一声,手中流云剑刹那就出了鞘。
可刘晋还是挥起了刀,不是向和凝,而是向自己项间。
“萧大人,小人绝不苟活,这就来陪您了!”
随着一道血光崩现,刘晋缓缓倒在地上。
和凝见刘晋死了,神情间虽有几分惋惜,可还是长长出了口气。
凤九天与柳问枢也觉得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柳兄弟,我本来还以为用王爷的尸体骗不过他呢。”
“这就叫关心则乱,事实证明师祖此计的确有效。”
和凝吩咐牢头厚葬刘晋,随后扭过头看向两人。
“马上封锁王府,千万不可让幕后真凶漏网!”
两人闻言点点头,忙随和凝等人赶奔韩王府。
韩王府此时已被近千精兵团团围住。
在这种局势下,莫说是人,就连一只鸟也难从府中飞出。
可当和凝等人进入王府后,却发现假王爷早已不知踪影。
昨晚还在府内从容地祭拜亲人,可此刻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南萧不愧是南萧,此行圆满又全身而退,老夫佩服!”
和凝见幕后真凶已逃,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他叫萧……不,是叫茶仪卿。”
凤九天此时突然想起,那日山下茶铺店家所说的话。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下去了,而应主动出击。
纵使南唐是龙潭虎穴,他也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