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的天字号雅间里,感受不到外界的半点喧嚣吵闹,当房间里的两个人皆陷入沉默时,便只余因愤怒而粗重的喘息声急急起伏。
“好,好,好,你风浣凌果然是我的好女儿!
风万全直恨得咬牙切齿,将杯中热茶一口饮下,那滚烫热流顺着咽喉一路烫到心底,疼得他有些麻木。
“你是不是看着你长姐与二姐先后失宠于御驾前,而你幼弟又已夭折,便觉得这娘家注定后继无人,注定要消弭没落,所以现在连佯装掩饰都不乐意,直接大摇大摆地亮出先前刻意隐藏的身份来,让为父知道你现在过得是何其风光,澈月王待你是如何宠溺,根本不屑在依仗娘家为你撑腰了,是不是?!”
被厉声质问的风浣凌,正优雅闲适地小口小口浅抿着杯中茶汤,似要将其中每一缕醇香都品透般认真专注。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尝到远自虎啸国西陲的这种西域茶,是在前世尚未出嫁时,父亲颜云飞受先帝圣旨西行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无意中尝到此种味道甚为特别的茶汤,觉得她会喜欢便特意带了些回来。
那时的颜云飞已然是武官之首,对于与他并称为神龙国左膀右臂,身为文官之首的风万全很是欣赏,时常在颜无双面前夸赞有如此贤相实乃家国之福。
那时的颜云飞何曾想到,自己最后竟然便死在他明里暗里都赞誉有加,视为神龙国有史以为最优秀丞相的风万全手里呢?
那时的颜云飞更不可能会想到,他奉为掌上明珠的女儿最后会因风家的设计惨死在其夫君手里,而后却又鬼使神差地重生在有着血海深仇的风家,成为风万全的四女儿!
“父亲若非要如此想,女儿自然也没有办法。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便也跟父亲直言了吧。”
风浣凌冷笑一声,将还余半盏的茶杯放回到茶案上,脸色随即冷沉下来。
“不错,我心中始终都是怨怪甚至憎恨着嫡母莫氏的,毕竟无论是我生母还是我与二姐这对庶出姐妹,过去都没少被嫡母折腾虐待,甚至几番险些死在她手上。请恕女儿不是佛祖菩萨,没办法在遭受这些后还不恨。而父亲你呢?身为父亲,这十几年来对我们母女,或者抛去身为妾室的娘亲不谈,你对我们姐妹又做过些什么是值得我们感恩的?生育之恩固然可谓大过天,但未曾尽心养育便足以让人心寒了,更何况,您还对我们苦苦挣扎在生意边缘视而不见。别告诉我,你对于嫡母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我已然不是两、三的孩童了。”
此刻的风浣凌觉得,她更像是在以旁观者的理智角度,代替已然不在这世上的原本的风浣凌,向这个让人心寒的父亲陈述着心事。
曾经她虽然是个哑巴,却并非傻子,就算再如何愚钝愚笨,十几年下来也终究能够看明白些真相的,所以她的心中不可能没有委屈怨恨,只是她既无法开口倾吐,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困扰。
因为没人会在意她的委屈,没有人!哪怕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会在意“自从母亲溺毙,二姐入宫,我对丞相府便再没有任何的牵挂了,那里对我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可以依靠的娘家,因为那里已经没有真正在意我、关心的任何亲人,只剩下一些不在意我的死活,甚至是盼着我早些死去的仇敌。若不是有幸被澈月王看中,若不是有幸嫁入澈月王府,我想我这个哑巴庶出女儿最终的结局,必然万全凄惨。若不是遇到澈月王,或许,我早就已经死在丞相府那冰冷刺骨的湖水里了吧。”
风浣凌眼底不由自主地闪过抹悲凉,但转瞬又归于异常平淡的沉静之中。
她的语气那样平静和缓,让人听不出半点报怨或是憎恨的意思,却又字字句句都直刺人心,听得风万全老脸微红,也不知是终于有些良心发现觉得愧疚,还凭添怒火让他愈加恼恨气愤。
“好,就算曾经是我风家亏欠了你的,如今,也已然算是还清了吧?”
风万全所指的,自然是之前赔偿给不醉楼的巨款,以及莫雅琴之死这两件事。
他哪里知道,眼前的风浣凌想要的,是他整个风家来为被灭门惨死的颜氏全族来陪葬呢?
因此,他这番话听在她耳中,只会觉得可笑无比!
“念在父女一场,为父便最后在提醒你一句,当今圣上早就对你的王爷夫君起了戒心。而依圣上的性情,但凡起了芥蒂者,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待得有朝一日,澈月王的势力被瓦解甚至连免死金牌都保不住他时,愿你想起今日种种,不会觉得后悔!”
盛极一时的颜氏被灭,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