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月一度是迷迷糊糊的。
她在一夕之间遭逢巨变,见自己本手握重权在朝中颇有威望的祖父在一夜之间苍老无比。原本恢弘的董府在顷刻间陷入慌乱,过来抄家的人极度不客气,动作粗暴而又无情,对待她们这些妇孺更是半点不客气。
幼儿的啼哭声在耳边伴随着下人们的哭闹声吵得董知月脑袋疼。
整个董府无一幸免。
董知月原以为......她们还有翻盘的机会,然而当被人从监狱中保出来,她匆匆一眼望见董大人无奈而又欣慰的表情,满含愧疚与不舍,还带着深深的痛楚。怀中幼儿酣睡,马车在夜色中奔走,她听见守牢的侍卫嘀嘀咕咕“反正董府都是一群要死的人了,何必看的这般紧,早死早超生才是”——
绝望将她尽数蔓延。
从噩梦中醒来之时,入目是精致而又昂贵的花纹布料。董知月在房中醒来,呼吸急促,她紧紧捏着被子,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精致的房间,内心茫然的庆幸着方才不过是一场噩梦,庆幸着府中人尚在。
“知月!你醒过来了啊!”喜悦而又不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董知月循声望去,便见黄衣乖巧的姑娘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十分开心的朝她露出笑来。抬手将身后的门闭合,黄衣姑娘带着丫鬟入内,将药碗放在桌面便朝她奔过来,“你都睡了快两日了,可算醒了!”
顾筱蝶奔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拉过董知月的手,打量着她的神情,低声问道:“你....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董知月怪异的看着她,看的顾筱蝶心底有些茫然而发毛。她胆怯的往后退了退,想起董知月的遭遇又鼓起勇气往前看着她,担忧道:“知月?我、我是筱蝶啊,你不认得我了么。”
心底觉得怪异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清明,董知月道:“我自然是认得你,可是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里几个字没有出口,董知月盯着面前熟稔的少女跟这个陌生的房间,顿了顿,又道,“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筱蝶的眼圈微红,同情而又担心的望着她:“知月....你是不是受打击太严重,便不觉得很多事情了?你....你在牢中吃了很多苦,被救出来便得了风寒,烧得厉害。”
一旁的落月点了点头,温声道:“那牢可真不是小姐这样的人待得地方,真不知道董大人他们如何受得住,他年纪都这般大了,如何扛得住这些。他这般费心将董小姐送出来——”
“住口!”董知月猛然喝道,将顾筱蝶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身子在微微发抖,董知月终于想起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攥紧被子,想起
董大人的模样便觉得痛楚。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她的视线有片刻发狠,忽而清明过来:“我弟弟呢?我弟弟呢!知晖呢!”
“你、你冷静点,知晖让奶娘带着呢,他很好,很健康,没有生病。等他睡醒了,我就让奶娘抱过来让你看一看。”顾筱蝶被吓了一跳,还是稳住身子立刻回答她,转首看了一眼落月,她不悦的蹙了蹙眉头,“将药端过来,知月,你须得先喝药,养好身子才是。”
落月低下头,转身去将药碗端了过来,低声道:“姑娘说的是。董小姐如今身子正虚着,得好好养病,才能够快些好起来,知晖少爷还需要您呢。”
她的语气关切,分明是在为董知月着想,却教董知月心中狠狠一痛。
“这里是宋太子的别院,尚且无人知晓这里,你安心养病,切莫再想这些了。”顾筱蝶将药端给她,又劝慰了片刻方才教董知月服下药愿意再睡上会儿。她松了口气,待董知月睡下才带着落月出了门。
转过院子门口,走出一段距离,她才微微沉下容颜,蹙眉道:“方才谁叫你多嘴说那些的,竟是提起这些事情教知月伤心!她本就冲动,二姐姐吩咐了让我们看着她莫要出事才是。”
落月跟在顾筱蝶身后,闻言连忙低首谢罪:“是奴婢的错,不该多嘴的,奴婢知错。”她没有抬头,低声道,“奴婢只是觉得,如今董小姐失去了家人,必然伤心欲绝,若是不同她好好说清楚其中的利益关系,奴婢怕她想不开。”
脚步顿了顿,而后才缓缓继续往前走。顾筱蝶收起了眉间的不满,腾出几分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知月真的想不开,那岂不是辜负了二姐姐对我们的期望了。我们同知月相识一场,必然是不能教她出事的,知晖年纪还小,不懂事,如今董府又剩下知月她一个人了,断断不能再出事了。”
落月赞同道:“是,姑娘说的是。”
“教人去瞧着她,当心她做傻事。”顾筱蝶道,想了想又不放心的补充道,“不行,还是你去看着。你跟了我最久,一向心细大胆,我是最放心你做事的。”
落月福了福身子:“是。”
“对了,小茱有没有说些什么?”
“小茱近日来没有传信过来,只是前些日子说一切如常,顾明绣跟顾离依两姐妹并未有所动。”落月答道,“自从顾明绣嫁入萧王府之后,倒是未曾见萧王殿下跟她谈些什么,是以难以获取多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