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时无视了所有,他的关注点只有一个:“还回来吗?”
罗渚一惊,忽然觉得晏掌门这四个字说得极为小心翼翼,就好像,他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穆书凝道:“不回来了。”
罗渚不知这师徒二人目前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又不好插话,只能干巴巴地在旁边站着,眼神一会担忧地飘向穆书凝,一会又飘向晏青时。
晏青时停顿许久,才继续接话道:“好,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再多留一晚,等到天亮了,再出发如何?”
穆书凝抬头看他。
罗渚对当年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只以为他们师徒之间有误会,但结合之前与现在,罗渚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恐怕不能简简单单地用“误会”来做解释。
穆书凝和晏青时两人谁都不让步,对望着彼此,好像谁先移开眼睛,谁就输了。
最终,晏青时认输,他低头,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块羊脂玉牌,声音像是含在嗓子里的:“这块玉牌,我交还给你。”
说完,他伸手往前递,莹润透亮的玉牌悬在半空,点缀在最下方的红色流苏摇摇晃晃。
穆书凝的目光在晏青时掏出玉牌之后,便凝滞住,再也动弹不得。
那是他的玉牌。
——刻着“书凝”二字,本该在多年之前就碎在了门派广场之前的。
穆书凝愕然望向晏青时,这种神态,好似多年之前,他还未受思罪崖的折磨,苦难还未加身,眼里还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晏青时有点不舍得移开眼睛。
穆书凝像是回过神来,立即闭上眼,然后眨了两下,将眼中的惊愕消去,极力恢复到冷情冷心又冷漠的模样,然后垂头去看玉牌,伸手,一点一点摊开手指,轻轻将玉牌抓在了手心。
静穹山派内门亲传弟子的玉牌是经过特制的,一旦有磕碰,则无法修复,如果实在磨损得不能再用,需要弟子向常定峰递交申请,请求他们再打磨出一块玉牌来。
而穆书凝掌心的这块玉牌,被晏青时用掌风震碎成了一颗一颗的小碎块,顺着光看去,还能看见两颗紧紧粘在一起的碎块之间的纹理。
穆书凝忽的心里一紧。
他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就冒出了头。
他不受控制地就去幻想,在大广场上,晏青时一个人,俯身,缓缓地拾起一颗碎块,仔细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再去寻找下一颗。
晏青时见穆书凝抓着那块玉牌,闷不吭声,一时有些慌乱,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以为是穆书凝想起了以前那些苦,他极缓慢地开口:“我知你无法释怀,你若真的不想受静穹的禁锢,那你离开便是,你何时想回来,直接回来就好。”
罗渚一直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二人旁边,没搭腔,但心里时不时地就淌过一瞬苦丝丝的痛。
师徒二人,明明心里都有彼此,又何必都非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通过折磨对方,让对方获得心灵上的痛苦好来让自己获得慰藉?
穆书凝始终没开口,良久,他握紧玉牌,对晏青时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之后,晏青时就知道,不管是作为秦昱行还是穆书凝,他们的师徒关系,彻底断绝。
而这个他最为愧对的徒弟,也终于洗清冤屈,获得自由。
只是……
“等一下……”晏青时望着穆书凝的背影,下意识地就开了口,“你想去哪?”
穆书凝难得有了好脾气,没有直接无视晏青时的话,说道:“随处转转,当个散修。”
等到晏青时再想拦的时候,穆书凝已经拉着罗渚,走远了。
晏青时的手在虚空之中抓了抓,什么都没有抓到。
穆书凝把罗渚拽回自己的房间去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
穆书凝以秦昱行的身份来到万剑峰仅仅一年左右的时间,这间屋子里还没来得及有他存在的痕迹,他就要走了。
穆书凝回到静穹山本就是为了报仇,现在楚俞情已经惨死,晏青时也知道了过去的真相,穆书凝嘴角挂着并算不上善意的笑,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写意。
罗渚站在一旁,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以前的事情他虽不是很清楚,但当年穆书凝爱慕晏青时,企图行师徒不伦之情这一事闹得修真界人尽皆知,不然穆书凝也不会被所有人讨伐成那个狼狈的样子。
穆书凝拨了一下弦,提起手指,看着微动的琴弦,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