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榻上无眠(十三)穷尽(2 / 2)

他在雨里磕了多久的头,他根本不会记得,也不会去计较。

还好,那富商的夫人旧疾复发,之前集来的童子血不够,恰好他送上门来,便贱买了他的血,那仅仅够一味药钱。

他煞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瘦骨嶙峋的体魄在大街上摇摇欲坠。谁能知道一个月前他还是千娇万宠,锦衣玉食的千家大少爷。

手腕上的伤痕草草包扎,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一串珍贵的铜钱,破庙里好心的老乞丐又给他凑了一些,好歹能买上了。

他兴冲冲的从药铺买了药回来,找了个不算太破的药罐,给他煎药。他坚持着头昏脑胀的状态,也不敢闭眼。他怕他一闭眼,他弟弟就没救了。

这雨总是来的这样让人难堪,随意刮来几片雨就把露天灶台的火给扑灭了,他直得站起来用他不宽阔的身体挡住风雨。终于药罐噗噗作响,他小心翼翼的将药端到千琼嘴边,扶起他虚弱的身体,喂他喝下。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看着千琼将那温热的药浆吞下身体缓缓升温时,他似乎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路还要走下去,千琼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他一边扛着自己的虚弱的身体,一边背着千琼昏沉的身躯走在宽阔遥远的长路上。

他费尽心思,恨不得求神拜佛了,路遇上一辆老牛车。老人家赶牛车恰好要经过那条十八弯的崎岖山路。他知道这辆载货的牛车只能坐下一个人,他把神智不清的千琼抬了上去,又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那老人家,千谢万谢的送他们走了。

而他自己选择徒步前行,夜以继日。饿狠了只能吃草,苦涩的口感,只能嚼嚼再吐出来,他计算着千琼这会儿到了夏家,情况也该好起来了。

谁知,却在他疲惫独行的第三天,他在十八弯的路边发现昏迷倒地的千琼。原来那赶马车的老人家收了钱带他走了一段路,便嫌弃他碍手碍脚,怕他死在他的马车上,便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扔了。

他慌忙把千琼抱起,不停的呼喊着他的姓名。怀中的小孩缓缓睁开沉兀的双眼,眼里难得闪着泪光,他沙哑道:“哥哥,你把我扔了。”

他头一次哭了,涕泗横流,整个山道都是他豪迈放声的大哭声。这是自千家被灭之后,头一次流泪。他一直坚持着,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哭泣就难以停止。此时,两月积攒的痛苦与心酸全部涌现了出来。

他咬着牙重新背起千琼,双脚无力踏地,只能一步一步的磨。

十八弯道路崎岖,陆地泥泞难行,一双轻便的锦鞋已经被磨的破败不堪,背上的千琼羸弱着呼吸,仿佛下一秒就会断了生息。

每一次在濒临失去意识的边界,他就让千琼叫他一声。那时的一声,哥哥,是他全部的动力和所有的希望。

老天没有负他,他真的徒步千里还背着弟弟走到了江南,那时的江南已入冬寒,梅花还没来得及含苞,天地间独有寒凉先到,所以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美丽。

刺骨的寒风刮进他的衣领,衣袖,穿进他皮肉里。他来到夏家大前门,虚弱的扣了扣门把手,见有人开门来迎,紧绷的神经一松,双脚一跌,摔在了门框上。千琼从他身上滚了下来。

他模糊的看着眼前的人,干裂的双唇喃喃道:“先救我弟弟。我叫千瑜。”

“是千家的遗孤,快去禀报宗主!”耳边传来呼声与急促的脚步声,他总算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夏瑜在雨水的滴打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红着眼的夏琼,嘴角苦涩弯起。

“好久没听你喊我,哥哥了。”

夏琼撇开目光冷哼一声,不屑至极。

“你果然还在介意一年前那事。”他蠕动着湿润的双唇,雨水落进他口中。

“你闭嘴!”夏琼狠戾喊道。手中的剑又下去了几分。夏瑜握着泛着银光的剑尖,手掌出血不断,滴落在他的眉心,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