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弟 (十一 上)(1 / 2)

烽烟尽处 酒徒 1661 字 2022-08-26

第四章兄弟(十一上)

曾经胖胖的笑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冻疮.将清晰的眉眼变得轮廓模糊.丑陋不堪.干涩的双唇上到处都是的裂口.随着滚烫的呼吸.裂口处不断渗出猩红色的血丝.但是很快.血丝就被体温烧干.再度变成暗黑色的血痂贴在裂口两侧.将裂口变得更深.更硬.更加触目惊心.

游击队副大队长吕风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用掌心处的肌肉慢慢融化成水.慢慢滴进张松龄的嘴里.这是最简便的补水方式.沒有时间再生火将水烧开了.也沒有时间停下來熬药.鬼子兵的汽车轰鸣声已经越來越清晰.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大伙身后.全凭着娴熟的骑术和对地形的熟悉.大伙才勉强沒有被汽车追上.然而战马的毕竟是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钢铁制造的怪物比拼耐力.每当大伙停下來让筋疲力竭的牲口休息时.冷酷的汽车轰鸣声就再度阴魂不散地缠上來.在大伙的耳朵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

不止是一辆汽车.小鬼子的指挥官非常果断.沒有分出任何兵马去追杀周黑碳.而是把全部赌注都压在了游击队这边.整整一个下午.赵天龙带领大伙尽量绕着丘陵、树林等可以遮挡视线的障碍物走.甚至不惜故意绕路.围着几座小山画了个巨大的“8”字.但是.事实证明.他的这些手段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鬼子即便被地面上的马蹄的痕迹绕糊涂了一次.发现上当受骗之后.也能凭着先进的运输工具.很快就把失去的时间再度追回來.相反.大伙这边.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和马的体力.都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

当马达声再度于大伙耳边响起之后.老游击队员韩林带住了坐骑.“我留下來阻挡他们一阵.你们抓紧时间向北走.天黑之前.必须进入到沙漠地带.否则.即便不被小鬼子追上.这种鬼天气里.咱们半夜不敢生火.也得活活被冻死.”

几个身上带着轻伤的游击队员互相看了看.也陆续拉紧了坐骑的缰绳.跑在队伍最前方替大伙领路的赵天龙听到背后的动静不对.猛地一扯黄膘马的缰绳.转身兜了回來.“怎么不走了.你们.赶紧跟上.马上就到大潢水了.”

“必须有人留下來打阻击.”副大队长吕风看了看他.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那也是我留下.你带着他们继续走.我的马快.地形也熟.万一找到机会.还可能把小鬼子引到别的地方去.”赵天龙立刻竖起眼睛.大声提议.

“正因为你路熟.所以才是我们几个留下來打阻击.”平素一直对赵天龙敬重有加的老游击队员韩林摇摇头.大声插嘴.“别争了.鬼子马上就追过來了.赶紧带着大伙走.”

“大队长还沒说话呢.你有什么资格向老子发号施令..”赵天龙大怒.指着韩林的鼻子厉声质问.

“龙哥.江湖上是什么规矩.你应该比我懂.”韩林又笑了笑.伸手推开赵天龙的食指.

“江湖规矩.狗屁.老子.老子才不跟你讲.讲什么......”赵天龙扭头看了一眼被游击队员们轮流抱在怀里赶路的张松龄.声音越來越低.

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留下來为大伙创造脱身机会的.向來是马贼队伍中实力最弱者.这是草绿林道上的传统.也是他们上千年來在跟官府周旋过程中.总结出來的生存经验.身体强健.骑术优良的人更容易摆脱追兵.伤员和体弱多病者即便多跑出一段路程.依旧容易被敌人追上.白白浪费掉一次生存机会.

正是因为懂得江湖规矩.在今天中午周黑碳希望独立营和游击队分头逃命时.赵天龙才沒有出面抗议.虽然他当时心里头很清楚.周黑碳恐怕是打起了将游击队当包袱给甩掉的主意.然而如果此刻按照江湖规矩.最应该被留下來的是张松龄张小胖子.别的游击队员虽然受了伤.却依旧可以单独骑马跟上队伍.而张小胖子.被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为了带上他一个.至少得再拖累上两名同伴.

“他是读书人.不能死在我们前头.”仿佛猜到了赵天龙在顾忌着什么.老游击队员韩林也看了一眼昏迷不醒张松龄.快速补充.

“这年头.像他这样有良心的读书人已经不多了.”另外一名游击队员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半块儿带着体温的牛肉干.仔细塞进张松龄的上衣口袋里.

第三名游击队员拿走了张松龄的步枪子弹袋.顺手却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來.“我用这个跟他换.省得这小子醒來之后说我占他便宜.”

第四名决定留下來打阻击游击队员也走上前.从张松龄的腰间解下一把盒子炮.“龙哥.别争了.小胖子就交给你了.无论谁死.他都不能死.如果他也死了.今后就不会有人记得咱们都干了什么了.”

“我.我......”赵天龙嘴唇抽搐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來.平心而论.他以前虽然待大伙和和气气.真正能瞧在眼睛里头的.整个游击队中却超不过三个.但是今天.他却突然发现.这些人平素很不起眼的人.其实一点儿都不比自己矮小.他们都应该是他的好兄弟.他们早就是他的好兄弟.

默默地解开黄膘马背上的行囊.他把在五原城内新得到的两把长苗盒子连同所有子弹.都分给了主动留下來打阻击的弟兄.然后双手在胸前并拢.恭恭敬敬地向大伙做了个揖.拨转坐骑.转身继续向北驰奔.

副大队长吕风带着另外四名队员.轮番抱着张松龄紧随其后.谁也沒再多说一个字.谁也沒有婆婆妈妈的回头张望.唯恐一回头.就再也下不了决心离开.

他们不断磕打马镫.拼命压榨坐骑的体力向远方逃遁.双耳却始终竖立着.不放过任何从身后传來的动静.一刻钟之后.汽车的马达声突然停顿.射击声和手榴弹爆炸声轰然而起.伴着射击声与手榴弹的节奏.则是一首赵天龙听起來非常熟悉的草原长调.雄浑质朴.婉转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