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回到二店,何加帆和李言也大概讨论了一下今天市场里的款式调研情况。
昨天卸的这条柜销售情况不是很乐观。算是销售冠军的A325款式,和市场里各家都来的鞋撞了款,价格差不多,所以目前市场已经很饱和了。
经济学里说价值规律是通过市场价格的波动自发地调节着商品生产和商品流通的。
说人话就是货多了,价格就低;货少了,价格就高。
更不乐观的是,公司的A325款式还有很多正在发来的海上漂着,预计连清关到店里也就半个月一个月的样子。
李言一听,头都大了。鞋部的仓库就那么大,消化库存的方式最直接的方式就只能是降价。
但是降价就如同饮鸩止渴,倒娘们一旦接受了这个款式就值这个价格的心理预定后,后期这种鞋不管市场再怎么缺货,鞋款式质量再优质也再卖不上价。
如果硬撑着不消化,时尚风潮一过,价格可能比最初降价的价格还要低,那时候真的是挥泪清仓大甩买,一块钱5把随便挑了。
李言虽然在学校里的专业属于商科,经济学方面知识也学了不少,但是都是为了应付考试,真正能理解和应用都几近于无。
看她的一张瓜子脸都快要拧成疙瘩,何加帆不由得觉得好笑。
李言看到何加帆欲笑又止的样子,没好气地问:“你不愁么,感觉好复杂啊,这么多货我们怎么办?”
何加帆云淡风轻地笑着说:“看这么点事就把你愁得,那你以后可有得愁了,得愁店里、愁黑工、愁销售。”
李言苦笑:“我对销售真得有点发怵,以前是搞采购,别人要讨好着我们让我们买东西,来这边我们要想办法卖东西给别人,而且还是黑人,文化语言都不相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个想法。”
何加帆说:“你也别想得太复杂了,多看看多想想,时间久了自然就理顺了。
别事先给自己下定义,绊住了脚。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个,都是慢慢学习的。”
李言听闻,对何加帆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作风暗暗佩服。
然后想起今天他被迪尔茹那一套难得地慌了手脚,也不禁笑了起来:“看你遇事都不慌不忙的,今天迪尔茹可把你吓坏了吧。”
何加帆不屑地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倒娘的招数可多着呢,她们与时俱进,互相交流,招数年年都在更新。
有一次我遇到过退货闹事的一个倒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最新的吵架新思路,说激动了自己把衣服全都脱了,我和何塞几个大老爷们拉都没处下手拉,还得到处捡衣服给她遮上。
这次只不过第一次遇到磕头这种新花样,咱们中国人思想里的传统观念又比较深,一下把我磕懵了而已,以后我就熟悉了。“
李言无语。
何加帆继续:”后面来的A325款式我打算除了留一点店里卖以外,其余的找几个市场上的大倒娘,和她们商量一下,全部包给她们。
这样就成为她们的独家款式,咱们既消化了库存,这款鞋在市场里的价格也能坚挺住。
还可以调货到咱们在比耶区的店那边,市场不同,销售情况有可能也不一样。
总之,办法还是有的。毕竟在销售里,很多时候都在咱们掌控之外,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言感觉自己又上了一门课。并且提到大倒娘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铁塔一般的伊娅。
正说着,何塞严肃地走进来,给何加帆低声说了什么,何加帆点点头,告诉李言:”换美金的来了,你准备一下。“
李言有点紧张,已经多次听说公司的店铺遭抢的事件一般都是处与店内现金最多的时候,虽说劫匪大部分时间劫财不劫命,但是那都是男同事在的时候。
要是劫匪看到店里还有一个中国女人,动了歪心思,劫财之余再劫个色怎么办。自己男朋友都没谈过,一世清白毁于安哥拉,以后怎么面对未来的生活?这该死的公司怎么在这么个鬼地方赚钱!
”MrLi,换美金的就在门口了。“何塞看着发呆的李言,嘴里一边提醒,一边不明所以地对何加帆摊开双手耸耸肩,想必他的脑袋里也是一脸问号。
何加帆用手在李言面前挥一挥,李言这才从自己丰富的想象里跳出来,手忙脚乱地在袋子里翻出保险柜的钥匙。
何塞看到他们在拿钱,马上迈着两条大长腿,转身优雅地走出办公室,准备带领换美金的黑人来到办公室。
不多时,一男一女两个黑人各自顶着一个小水缸不慌不忙,身形摇曳地走进来。
两人和何塞差不多年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女人穿着t恤和长裙,腰间系着一块大的花布,脚上穿着一双夹脚凉拖,头发短短地编着辫子,式样普通。男人穿着t恤西裤,也是一双满大街都在穿的塑料夹脚凉拖。
两个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走在大街上毫不显眼,看起来仿佛是一对在外面买了点东西准备回家的夫妇。
不过于细看之下,能看出他们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他们的眼神机警而戒备,从一进门把水缸放在地上,就直视着新来的李言,上下打量,冷冽而锋利。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李言、何加帆和这对男女,办公室们已经被何塞带上,何加帆上了锁。
大家彼此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男人和女人也不多话寒暄,把李言已经提前放在桌上的,成捆成捆的宽扎解开来开始点数。
这次需要兑换的合计500万宽扎,也即5万美金。这是卸柜那天以及前后几天攒的,数额算是比较大了。
有时候去银行兑换不方便或者不划算,就会在店里金额比较大的时候,提前联系黑市上的人来店里兑换。
店里现金储存比较多的时候,也是中国人比较危险的时候。
毕竟在市场里,谁家哪天卸柜、销售情况怎么样,都明晃晃地展现着,再加上倒娘们的口口相传,销售情况根本不是秘密,简单推算就知道中国人的这个店里现金应该很多。
如果再有店里的黑工或者销售员、保安、店长、库管、搬运工任一人透露一下这几天中国人有没有去银行,因为去银行一般会用到马里奥和保安穆利陪同,或者透漏一下有没有兑美金的人来过。
稍加思考就能知道店里什么时候现金是最多的。
如果有歹徒做好准备,那真是一扑一个准。
此时店里正在进行兑换美金的行为,而门外面的任何一个人告诉歹徒,对于手无寸铁的屋内的这四个人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所以李言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大家都游走在悬崖边缘上,一不小心就人财两空。
何加帆和李言都紧紧地盯着两人数钱的手,因为这里并没有信任。
两人也不搭语,聚精会神地点着,李言看久了恍惚觉得这里像电影里黑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场景。
她紧张地看着两人熟捻地点着钱,室内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
桌上摆着一捆一捆的现金,空气中布满数钱的”刷刷“声。场景就像是凝固了一样。
突然门口传来”砰砰砰“砸门的声音,把办公室里精神正高度集中的四个人吓得快从座位上跳起来。
男人和女人手蓦然停下,两道目光如箭一般射向何加帆,全身绷紧充满警戒。男人的手不由得伸进水缸里。
何加帆猛然扭头对着门大喊:“谁?”
门口传来马里奥絮絮叨叨的声音:“MrHe,你今天让我去给驻地买的葡萄涨价了。
原来不是2000宽扎一袋么,这次涨到2500了,我说我们经常来买,都是老客户嘛,人家非说不行,说他们这次进的葡萄质量更好,我看了下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也不敢做主买不买,就跑回来问问你。”
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何塞在外面驱赶马里奥的抱怨声以及马里奥高声申辩的争论声。
何加帆不耐烦地接着喊:“2500也买!”
室内四人明显放松下来,女人边数边笑着摇摇头,骂马里奥脑袋里进水了。
点完钱,是之前电话里说好的500万宽扎。
女人躬身从水缸里拿出一堆破布放在桌上,然后从水缸里拿出几扎簇新的美钞。
接着又从腰间缠绕的花布里又拿出一扎美金放在桌子上。
这次轮到李言和何加帆一起清点。相比较湿润软塌的宽扎,新崭崭的美金带着金钱特有的香味数起来利落干脆,声音也更加清脆。
5万美金只有5扎,点起来很快,全部清点完毕后。双方点点头,男人和女人分别往自己的水缸放入宽扎。
两人归置稳妥,站起来和李言他们握握手,互道再见。
女人不紧不慢地裹好腰上的花布,两人互相帮着往头上放好水缸,开门离开。
在外面柜台上闲聊的黑工们目送他们离开,在店里选购的客人们也没有在意和他们打扮差不多的两人。
这五万美金何加帆一只手就可以拿在手里。他掂量了一下,然后塞在牛仔裤两个口袋里,用T恤盖住,看似随意地逛着来到柜台前和倒娘们闲聊起来。
大概一个小时后,店里开始准备结账盘库时,何加帆不声不响地出了门,快步来到一店,把5万美金交给谷星。
在二店的众人都在忙着做下班准备时,何加帆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靠在门口,和保安力度聊着今天的天气情况。
今天总部驻地的会计会来卡拉姆巴区取这笔钱,这也是提前说好的。
这样店面的风险就暂时解除了。会计取钱回去的路上会有风险吗?那是肯定的,在安哥拉,心总是要提到嗓子眼的。
李言今天独立应付着玛利亚玛丽莎的结账,以及弗拉维尔的盘库。这两件事都不难,熟悉了流程也比较顺畅。
回去的车上,马里奥懊丧地抱怨着黑心肠的葡萄卖家,同样的重量同样的品质莫名其妙涨了500宽扎!500宽扎!
“MrHe你太着急下决定了,我本来打算好好和他们理论一番,凭什么涨500宽扎?除非重量再多加一点还差不多,下一次去我还要给他们说一下这样销售很不好。
不光是我,门口的很多倒娘妈妈今天都在说这样不好,其实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不买,看他们还怎么涨!”
谷星惯例在补觉。李言、何加帆两人都默不作声,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马里奥的絮聒。
看来今天他是挺生气的,连音乐都忘了放。
李言看着外面的尘土,回过头问何加帆:“你在这边真的不怕吗?每天都生活在随时会被抢劫的阴影下。”
何加帆想了想说:“其实你只要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恐惧了。国内也一样会有治安事件的发生,只不过这边更频繁一些。
遇到要钱的干干脆脆地给就行了,遇到非得致你于死地的那就只好认命了。“
李言回味了一下他的话,除了遇到要钱要干脆地给,其余的她暂时还做不到像何加帆那样的超凡脱俗,她只希望每天能够平安回到驻地就够了。
到了驻地,大家互告再见。马里奥抓住门口的保安,继续他的葡萄话题。
回到驻地,是李言每天最放松的时刻。她性格本来就宅,喜欢呆在屋里,所以每次下班到家真是感恩又平安活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