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情深(1 / 2)

贵妃当道 一只小乔 3170 字 2022-08-24

四下很静,内侍们都候在殿外,远远的能听见院子里树枝摇曳的声音。昏黄的烛火映在两人的脸上,他的黑眸里满含着深情,眼中只她一人。她看着他手上的玉戒指,是极为简单的圆形,上面没有雕刻任何花纹,碧沉翠绿的颜色,如山涧的一泓静水,在灯下莹莹散着柔和的光芒。

她并不去接,也不问,只瞧着他看。

他道:“这小东西虽不算奇珍,却是先皇还未登基时送与大娘娘的物件,据说是大娘娘亲自在京城的小肆里挑的。大娘娘生前一直带着它,薨前才取了给朕,当是念想。”

莫兰道:“如此贵重的物件,我不敢要。”

赵祯拉着她的手,亲自将戒指戴在她中指上,衬得素手愈加纤细莹白,他将她的手揉在掌心,异常温柔道:“对朕来说,这世上最稀罕的莫过于你,一个戒指凭它怎么贵重,也不过是样死物。”顿了顿,仔细打量着手指,笑道:“大小正合适。”

莫兰道:“先皇与先太后真叫人羡慕,如此的情深意重。”

赵祯将她反身揽在怀中,语声似从极遥远的地方轻飘飘的传来,他说:“朕待你亦如父皇待大娘娘,在朕心里,你就是朕的结发妻子,永远都不离不弃。”

她心里感动,紧紧的倚在他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真好。”

赵祯将手轻轻抚在她光滑的颊上,道:“等朕老了,就退位做太上皇,在山上修座宫殿,只我们两住着。”

流光般的烛火将两人身影映在垂地的帷幕上,层层叠叠,偶有暗风拂过,那身影也随之微微荡漾,他们还在低声说着什么,轻言软语,时有时无,与风声揉在一处,渐渐的再也不能闻见。

夜色苍茫,还在化着雪,处处冰寒刺骨。

旼华却不肯进殿中去睡,她立在那屋檐下,道:“苏且和,你能带我到屋顶去么?”

且和皱眉道:“不行。”

旼华扯住他的手臂哀求:“站在屋顶上,才能看得清漫天的星,你就带我上去吧!”

且和家里没有姬妾,平日也从不与娘子接触,此时见旼华娇声柔语的与自己拉扯,不禁红了脸,好在夜里晦暗不明,倒不易被人察觉。

他依旧简短道:“不行。”

旼华生了气,急得跺脚道:“你这人真是……真是……”竟说不出可形容的话来,且和直直的望着她,她心里一动,忙不动声色撇过头去,嘟嘴道:“你若是不带我上去,我今天就一晚不睡,六哥哥叫你守着我,你也不能走,看你明天怎么去陪圣驾。”

且和道:“臣先前行军时,常常四五天不睡,公主若是熬得住,臣奉陪到底。”

旼华气得半死,嘴中喃喃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木头疙瘩,绝对是错觉……对,是错觉。”且和不知她嘴上在咕噜什么,以为无非是一些咒骂自己的话,也不计较,只屏声立在一侧,死磕到底。

旼华本就娇弱,累了一日,又逛了许久的花园,早已疲倦。可她偏偏却不想去睡,有他陪着自己身侧,她觉得很快乐、很温暖、很安心,即便他始终板着臭脸,她还是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这世上的一切,她都想说给他听。

且和并不知道旼华的小心思,他只是听从了皇命,随在她身侧,她到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赵祯人虽在行宫,可日日都会遣人去临华殿看望富康公主,德妃倒还算尽心,每日晨起睡前都要召清秋上前仔细过问一遍,清秋是护主的奴婢,事事小心,倒比莫兰在时还要仔细三分。德妃让内侍传话时亦是捡着好听的话说,再转到莫兰耳中,自是一切平安。

宫里头因官家不在,就消寂了下去,天寒地冻,德妃免了众人请安,妃嫔们日日歪在自己寝殿,只觉一天比一天难以消遣。

却说住在芙蓉轩正八品妃嫔幸采女,自入宫,还未侍寝,心中甚为闷闷不乐。与她同住的张采女父亲只是九品县丞,容貌也比不过自己,竟已承宠数回,平日里也常含沙射影的讽刺她,使她极为苦闷。

这日,暖阳当空,她的宫婢向来怠慢,早不知跑哪里玩去了。她独自沿着御河闲步,两岸本种着许多柳树,此时叶子全掉光了,光秃秃的垂着,暗灰一片。快到了玉津门,忽见河边竟种着几株青梅,在寒冬里轻轻吐着花蕊,远远就闻见了香,也没多想,顺手就摘折几枝,捧在怀里。

忽听身后有人道:“你是哪里的宫女?”

周围很是寂静,忽闻人声,将幸采女吓了一跳,回转之间,又一脚踏了空,眼瞧着要往河里扑去。那人眼急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她的脸近在眼前,唇红齿白,眉眼间有几分娇憨之色。满怀的青梅散着香气,美好得如同梦境。

幸采女回过神,丢了青梅,伸手将他推开。

那人又道:“我是玉津门的侍卫,你是何人?”

幸采女不知何故,鬼使神差道:“我在芙蓉轩当差。”

那侍卫语气软了几分,唔了一声道:“官家不在宫里,德妃下令宫人不许出玉津门,娘子赶紧回去吧。”

幸采女低着头,连忙往回处走,却又听那侍卫道:“等一等。”

幸采女脸上烧得滚烫,像是生了病似的,她不敢回身,只顿住脚步。

那侍卫道:“你的梅花。”她回过身,那男子捧着青梅紧跟在身后,两人差点扑了满怀,吓得她心里砰砰直跳,似要蹦出胸腔来。他的剑眉横斜入鬓,唇角含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不要了。”说完,就转身匆匆而去。侍卫眼瞧着她走远了,方慢慢往回踱步。

从广自回仁明殿当值,就日日往宫里走,身体反倒渐渐好了。白日里,他本低声下气想讨好子非,最后却是两人大吵一架,心里很是苦恼。回到家中,菀白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在朝中受了气,也不敢多言,亲自入厨房做了几样小菜,又烫了半壶青梅酒,方遣人去书房请他出来用膳。

她在花厅中等了许久,仍不见他来,遂亲自往书房去。门是打开的,他负手立在窗前发愣,旁侧摆着几盆牡丹,粉白堆砌,花团锦簇,萦散着馥郁清香。

她道:“二郎,风这样大,怎么不关门窗?”又站到他身侧,轻声笑道:“晚膳已经摆好了,昨儿母亲送了新酿的青梅酒来,我给你烫了半壶,又做了几样你爱吃的下酒菜,定合你胃口。”

从广并不说话,眼睛直望着窗外黑寂的夜色,像是在看什么,又像什么也没看。菀白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慢慢转过身,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菀白见他面色郑重,心里不觉一慌,定了定心神,旋即才道:“什么事?”从广看着她,她刚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犹还带着几丝油烟气味,脸上淡淡的施着胭脂,发髻有些松了,几缕青丝垂落肩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疲乏之色。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道:“你知道,我从没喜欢过你。那时我在病中,不得不娶你。你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责任,我心爱之人,另有其她。”

她不想他竟说得如此直截了当,不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自然是知道的,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

他心里有别人,对她来说并不紧要,只要她是正妻,只要他稳妥妥的陪着自己身侧,那些都无所谓。

她苦笑道:“你若想纳侧室,我不会反对。等她嫁过来,我亦会待她好。”

从广摇摇头,道:“可是她不愿意。”顿了顿,又道:“我也不能忍心让她做妾室。”

菀白的心好像被什么撕碎,一片一片扯了下来,连呼吸都要不能,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牵着嘴角,想要说话,张了张嘴,竟开不了口。

从广见她如此,眼中透出怜惜之色,慢慢道:“我也很难抉择。”又低了低声,说:“但是,我想让你明白,我喜欢她,我离开她两年,也没能将她忘却,她是我心里最美好、最幸福的一部分,永远都无法消抹。”

菀白的脸苍白如纸,越垂越低,许久才道:“你打算如何?”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稍不留神就要不可抑制的哭出来。

只听他怅然道:“我也不知道,要看子非想怎样。”

子非……子非……

她知道这个名字,就像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要隐隐作痛。虽然她极力忍着,可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砸在祥云纹的华贵羊毛毯上,迅速的浸入,了无痕迹。她嘶哑道:“不管如何,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的性子一直很温婉很柔弱,即便是对家中下人,也从未说过半句重话,面上总是扬着笑意,连最粗坯的小厮在她面前,也要比平常斯文几分。

可从广还是没有想到,她竟可以退让至此。心里禁不住生出几丝异样的情愫,缓缓的揉到了心底里去。

莫兰随着圣驾在行宫住了大半月,眼瞧着到了年关,方回宫中。她在鸾鸣殿稍稍梳洗了,就往临华殿去。

德妃早已得了消息,命清秋将富康公主抱入寝殿,亲自逗弄。莫兰犹带着风尘之色,给德妃请了安,就迫不及待的抱过乐儿,又亲又哄。不多时,赵祯也寻了来,与德妃说了半会的话,将宫中之事略略嘱咐了,又陪着莫兰回鸾鸣殿。

不过几日,赵祯在众臣的决议下召武惠王曹彬孙女曹氏入宫,册封为皇后,入主慈元殿,又晋德妃为贵妃,晋兰昭仪为淑妃,赐宝册宝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