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弥漫,破晓之时,一众骑士从台城之中飞驰而出,紧接着没过多久,又有一众兵马浩浩荡荡的跟上,恍若地动的声音再次惊动了整个建康城。
咸康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这是一个能让人铭记上百年的日子,台城之中风云浩荡,兵马云集,时而杀声震天,时而马蹄声震鸣不断,建康城的士子们大都闭门不出,对此不闻不问,只管坐在家中煮酒品茗,仿佛那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悲欢离合,这并不能影响世族豪门中那些贵族弟子们的任性豁达与纵情享乐。
东晋名士对于战乱以及那朝不保夕死亡随时会来临的痛苦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又习惯在自我营造的世界中放纵自我,沉醉迷离,故而越是危险逼近,越是能激起他们及时行乐的放纵之性。
桓澈抓紧了缰绳,不停的鞭笞骏马几乎是以箭一般的速度奔向姑孰城,后面的马蹄声亦是越来越近,响声震天。
“郎君,后面好似有人追上来了。”阿虞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又道,“好像是谢七郎君和顾十一娘。”
桓澈脸色微变,却也只道了一句:“不用管他们。”
“可是郎君……”阿虞心中似有不甘,咬了咬唇道,“郎君这又是何苦,你屡屡救她性命,可是她呢?”
“是我负她在先。”桓澈淡然回了一句,又道,“既然我现在已经体会到了负一个人的痛苦,就不能再负第二次。”
言罢,又厉声高喝了一声:“策!”
骏马继续疾驰前行,不过大半日的时间,便已赶到姑孰城,城门前的守兵依旧持戟而立,然而气氛怪异不似往昔。
待得桓澈一到来,这些守兵便立即大开城门,伏地而跪。
“奴等恭迎六郎君。”
桓澈冲进城门,又对城门口的所有军士下令道:“其他人等,皆不许入城门,谁若入城,杀无赦。”
“是!”
桓澈驰进城中后,便径直入将军府,彼时,桓温的卧室之中,桓温整个人已躺在病塌上纹丝不动,其人脸色苍白,眼眸紧闭,唯有胸口的微微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李氏正坐在塌前为他轻拭着汗珠,但神情中已不是从前的娇弱温柔,而是一脸的快意。
陡地,桓温眼眸圆睁,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李氏的手腕,问:“澈儿呢?他回来没有?还有我儿桓熙与桓济呢?”
李氏便笑道:“将军别急,澈儿正在为将军实现皇极鼎革,匡图大业的理想呢?至于伯道与仲道,将军不是早就不认他们作儿子了吗?既已是弃子,何不就让他们为澈儿铺一铺路?”
“李氏,你为何要这么做?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李氏便站起身来,娇媚的的笑道:“将军待妾自然好,但将军同时也是妾的亡国仇人,妾原本公主之身,所嫁之人当是世上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我蜀国中最有名的青年才俊,是将军毁了妾的一生。”
“所以,你其实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我。”言罢,又问,“澈儿是我儿子么?”。
李氏唇角微弯,更为妩媚得意的笑起来,在桓温的等待中,她极为轻细的声音传来道:“将军心知肚明,又何须再问呢?”
一句话令得桓温心中陡凉,面色也变得极为铁青,他使劲了所有力气伸出手来摸索着床沿,似要借力站起身来,但身子也只挪开了一寸,又轰地一声倒了下去。
桓澈便在此时疾步走了进来,并奔至桓温塌前,欲将其扶起,谁知桓温却是紧抓了他手,一双紫眸中的目光愤恨如激电一般射向了桓澈。
“澈儿,你大兄与二兄呢?建康城中发生了何事?”桓温问。
桓澈犹疑了一刻,方才答道:“大兄与二兄发起兵变谋乱,被谢七郎君与沈黔所带来的北府兵镇压了下去,现在……已被朝廷所擒了。”
“北府兵?”听到这三个字,李氏面色大变,连忙走到桓澈面前,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抚了一遍,急问道,“那澈儿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害你,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桓澈没有答话,但耳边已传来桓温的一声怒喝:“那你怎么回来了?”
桓澈心有愧疚,双膝一软,便对着桓温的床塌跪了下来。
“对不起,父亲。”他道。
“你们,你们母子……”桓温挣扎着下塌,似想要去拔挂在墙边的剑。
李氏心一慌,忙拉着桓澈道:“澈儿,你起来,是伯道与仲道谋反被擒,与你何干?再说了,他不是你父亲,你也没有必要跪他,向他尽孝。”
似乎未料到李氏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桓澈神情突变,颇有些冷漠而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