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激进并非是坏事...若是你早生二十年,就会知道,萧相其实比他还要激进的多...晁错再激进,他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将你的上林苑分给百姓去耕作吗?”
刘长一愣,“大概是不敢的。”
“晁错敢上奏用秦国的政策来治理大汉吗?”
“不敢...”
“晁错敢推荐一个二十岁的默默无名少年人来做全军统帅吗?”
“不敢...”
“这就对了...你看到的萧相,那是功成名就后的萧相...那时他已经老了,没有当初的锋芒...可我所看过的萧相,那可是比晁错还激进,让群臣又惊又惧,又发自内心的敬佩的名相...”
刘长皱着眉头,“那晁错当不了名相,是因为他还不够激进吗?”
“不...他的问题,主要就是缺乏了同理心...他完全不在乎百姓,这跟萧相几乎是相反的...萧相处处都在意百姓,始终以百姓为先,甚至愿意为了百姓而冒犯高皇帝....也可以为了百姓而上奏杀掉自己为数不多的知己...可晁错呢?他从来就不在乎百姓,他所在意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他想要实现自己的志向,想要功成名就...想要证明自己不弱于人...这从本质上,就差了萧相太多。”
“我这次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做...也是希望,能让他有所改变...哪怕是一点点的变化。”
张苍感慨道:“能为百姓做点事,然后得到百姓的感激...这种滋味,可比功成名就还要令人舒适,再高的爵位,也比不上百姓们真心的爱戴。”
刘长若有所思的看着张苍,“老师...那你治理天下的本质也是跟萧相一样吗?”
“我比他差远了...我若是有机会,一定会为百姓做点实事...可我不像他那样强求。”
.......
“晁错!!你想要干什么?!”
朝议中,张不疑愤怒的咆孝道。
群臣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居然会站在张不疑这边,并且觉得张不疑为人还不错...这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当晁错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庙堂群臣的下限后,张不疑看起来都有点像贤臣了。
这是晁错再一次召开朝议,在这次朝议里,他又公布了两个弹劾结果...有三位官吏因为没有及时将棉运到纺织厂而被问罪。
这三个官吏,都是张不疑麾下的属官。
这些时日里,面对晁错的咄咄逼人,张不疑选择了忍让,陛下要重用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跟他作对的。
可这三公之内,晁错唯独就是抓住张不疑不放...他不敢招惹其余两位,张不疑每次办完事回来,自己的属官就要少几个...张不疑这次是彻底忍不住了。
你特么的怎么连自己人都抓啊?!
张不疑并不惧怕晁错,大家都是三公,你平日里欺辱那些九卿也就算了,凭什么敢抓到我头上来??
面对愤怒的张不疑,晁错只是平静的说道:“张公...您的属官太过闲散...怠慢政务,我看,要不都换人吧,我这里有一封名单...”
张不疑只觉得怒气冲天,“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插手我属官的事情?!”
“你平日里作威作福,我看在你颇有功劳的份上没有与你计较...你是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是吧?!”
“您的麾下怠慢政务,我只是按着律法来操办而已。”
“你按着律法办事,也要讲点道理!如今各地大雪,道路堵塞,耽误了几天的时日,这难道不正常吗?你要他们飞过去不成??你要学二世搞失期者斩吗?!”
“律法就是律法...”
“我今日非要打死你个蠢物!!”
张不疑卷起了衣袖就要上前,朝中大臣们连忙上前拦住他,晁错却不怕,大声说道:“在朝议时动手也是重罪!!”
“张相!不要跟这奸贼计较!”
“是啊,不要气坏了身子,这厮嚣张不了几天了!”
当大臣们对张不疑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有些别扭。
而张不疑听着则更加别扭。
张不疑怒气冲冲的松了手,骂道:“也就是汾阴侯逝世的早...否则早就一个拐杖教他做人了!”
群臣以为然,都点着头。
朝议不欢而散,群臣这次却不再担心了,都围绕在张不疑的身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有三公愿意参合晁错的事情,虽然这个三公是张不疑,可他们依旧很开心,这是张不疑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国相,身边围绕了这么多的大臣,各个都是笑脸相对,这是张不疑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张相...晁错这厮实在是太过分了...因雪堵了路,他就要责罚!”
“无耻小人...实在可恨...我们都愿意跟随您击败他!”
张不疑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也是有些茫然,“想要击败他很简单...可陛下在重用他...为之奈何啊。”
“张相...这很简单啊...陛下被他所蒙蔽,误以为此人可以镇压奸贼...却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奸贼...若是我们能让季御史重新回到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季御史是真才实干...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季布...可他不在长安啊。”
“啊??他也被流放了??”
“这倒没有...只是他很早就离开了长安,连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怕是只有陛下才知道啊。”
.......
此刻,在郑县的一处民居外,有一老一少两人轻轻敲起了门。
主人出来查看,看到陌生人,顿时警觉。
老人急忙拿出了自己的验传,笑着说道:“我是过路的客人,想要在您这里借住一晚。”
那人查看了老人递来的验,仔细比对,随即笑着将东西还给了对方,一改方才的态度,将两人迎接了进来,又吩咐妻做饭菜来款待客人。
老人急忙拜谢,两人就坐下来叙话。
“我年少的时候是游侠,走遍各地...如今年纪大了,孩子也长大了,就想要找一个地方安心居住...敢问老丈,这里是否适合居住呢?”
老人的口音听着有些复杂,像是参杂了很多地区的。
主人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您最好还是不要住在这里。”
“啊...我在路上,多次听到这里的情况,说这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很是适合居住....”
“唉...他们是那么说的,我们这里的县令啊,那是为了政绩什么都不顾的....人家徭役十七天,只有我们是二十六天...什么事都比人家多干,还没有补贴...您倒不如去隔壁...这里的人都在往外地跑...”
老人有些生气的说道:“徭役的时间都是有严格的规定的...他就不怕被问罪吗?”
主人看着他表露出的游侠脾气,笑着说道:“官官相护...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对付的了呢?每次御史前来,县衙的人也在他们身边...谁还敢说实话啊?问什么都是很好...”
老人不悦,“我若是年轻二十岁,定然要砍了他的脑袋!”
“哈哈哈,您都去过哪些地方啊?”
两人聊到了深夜,吃过了饭菜,老人和他的孩子就去别屋休息了。
季询有些无奈的开始整理床榻,“阿父啊...我替您去就是了...您都这把年纪了...如何还能走得动啊...您现在都不是御史了...”
那位老人,便是季布。
季布摇着头,严肃的说道:“这跟我是什么身份无关...我曾答应陛下,要肃清吏治,治理大汉...我不能食言...将这里的情况上书给庙堂...明日我们继续出发。”
“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走到吏治清明,内外无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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